請安娜小姐進屋坐下後,我環顧了白水晶房一周,确認之前看到的那些占蔔用具都還在,才微微點頭。
安娜小姐低垂着頭,歎了口氣,語氣飄忽地說:
“愛麗莎小姐,我希望占蔔一下喬伊斯,也就是我的未婚夫,他為何那麼痛苦。”
未婚夫的情緒問題?不是,我的第一單第二單都是未婚夫妻就算了,怎麼都是情感問題啊!對單身女士太不友好了吧!
我忍不住無奈地在心裡吐槽,耐心詢問道:
“請告訴我他的全名,出生的日期。如果你還記得的話,最好附上他出生的具體時間。你可以選擇直接告訴我,或者,寫下來,再遞給我。”
當着安娜小姐的面,我從後方取來一面打磨得很薄的鏡子。
這主要是做給安娜小姐看的,這次用魔鏡占蔔當擋箭牌。免得用星盤占蔔當夢境占蔔的掩飾用多了,被有心的存在看出破綻。
“我希望使用魔鏡占蔔法,當然,是正規的那種,損耗鏡子的費用會記在你的名下。如果你對此不滿意,我可以更換成星盤占蔔,隻不過,可能不能保證占蔔結果的準确程度。”
使用星盤,使用鏡子,在不是非凡者的情況下,都是要看時間,地點來取悅神明的,所以這有足夠可以鑽空子的空間。
見我面容平和地描述,安娜小姐沉思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般,在白紙上寫了幾行,再轉面朝下,推向我的方向。
“損失鏡子的費用,我會支付。”
一副被招待員小姐和我聯合欺騙金錢的表情啊……這可不是好事。我點了點頭,有些後悔,感覺自己不如依舊用星盤占蔔法好了,多餘的費用可能已經損害了委托人對我的好感。
“好的,安娜小姐,請出去稍等片刻,可以的話,請幫我把房門合上。”
我平複情緒,微笑着向安娜小姐出示了手上的鏡子,右手食指豎直靠近嘴唇以表示噓聲。
她呼吸微有停滞,瞪大了雙眼,有些猶豫但順從地退出占蔔房,并替我合攏了房門。
耐心等了一會,确認安娜小姐已經不在房門附近了後,我迅速走到門口将門反鎖,并回到原位将白紙翻開,發現上面寫着她未婚夫的詳細信息,精确到出生的時間點。
喬伊斯·邁爾,出生于 1323 年 9 月 15 日下午兩點。
線索倒是夠了,我沉思着,拿出一張新的白紙,寫下了一句喬伊斯·邁爾情緒感到痛苦的原因,順便将鏡子安置在了旁邊,要裝作自己正常使用了魔鏡占蔔法,那後面肯定是要摔碎它,但不是現在,因為我有點,嗯,心疼委托人的錢。
我從襯裙内側口袋拿出平時為夢境占蔔準備好的草藥,準備做夢境占蔔,忽然,眼前冒出大片紅黑顔料塗抹的痕迹,它們瞬間占據腦海,又頃刻間全部消失,隻留我一個人在白水晶房的座椅上大口喘氣,顫抖不已。
随着情緒的平複,我的神情也逐漸嚴肅起來。
印象裡,這現象并不是第一次出現,上次出現是我試圖搭話阿茲克·艾斯格時,而那次是黑夜女神出手了!
這又是祂的一個暗示?安娜小姐有問題?
考慮到阿茲克的身份,安娜小姐更可能是引出後續事件的線索啊。我打定主意,繼續夢境占蔔的步驟,拿出月亮花等草藥,并在腦海回憶那一個個光球,進入沉浸的冥想狀态。
借助草藥,我緩慢靠向椅背,沒有強行依靠咒文便陷入了沉睡。這是這段時間借助占蔔家能力,又有多次夢境占蔔經驗後,所獲得的提升。
我再次在迷蒙的意識中來到了灰霧上的神殿,腳下黑色星辰漫延旋轉,椅子下沉,整個人失去了氣力,就那麼被漆黑的漩渦吞噬。
那之後,視野朦胧透亮,我看到了一艘大船,男人女人們奔逃,尖叫着,身強力壯又穿着制服的矮壯男人帶着幾個紅着眼眶的男性同夥,肆意地殺戮,欺壓,折辱。
船底的海浪時不時發出震蕩,那是因為船上又掉下了幾個争端中的敗者。那之後,船客們合力找到了武器,在一個圓臉,相貌稚氣的男子的帶領下,金發男性船客用鋼材打開矮壯男子圈子的缺口,其他的船客都湧了進去,很快紅色的液體從他們腳下溢出。
金發男子半跪了下來,捂住雙眼,又緩緩走向桅杆,他的側臉暴露出鷹喙樣的鼻子,面容堅毅,雙眼滿是淚水。
到此夢境破裂,我随即清醒了過來。
夢境中的金發男子就是喬伊斯·邁爾啊,這是乘船出海遭遇了船匪,或者,海盜?但是看裝束不太像啊,内讧?總之,是一場血腥無比的船難,最後喬伊斯參加反抗,僥幸活了下來。怪不得心情沉重到未婚妻都感同身受。這沒有創傷後遺症那才是不大可能。
我深吐一口氣,将鏡子拿起,緊閉了一下雙眼,放開雙手任由它摔到了地上,在清脆的墜物聲響起後,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但很快它們就停止,房門也并沒有被打開。
顧不得那麼多,我拿起蓋着水晶球的絨布遮在了鏡子碎片上,再幾步上前解開門的反鎖,等了一會見門外的人沒有強行闖入,才放下心來,坐回座位,雙手交握置于下巴處,盡量聲音平穩地宣告:
“安娜小姐,我想你可以進來了。“
門晃了一下,被拉開了一條縫,外面果然是神情憂郁的安娜小姐。
她回到了我的對座,看起來對我的占蔔結果不是很抱期望。
“你的未婚夫,喬伊斯·邁爾,經曆了一系列慘無人道的事件,它們跟海有關系,跟人有關系,我還看到了跟船有關的意象。”
安娜小姐忽然就擡頭,怔怔地往後退了退。
“他确實是 6 月 3 号出發的……”
她幾乎夢呓着說:
“去海上。
“也确實是那件事之後他一直……但是他為什麼?不,我不相信,但是。”
見安娜小姐的情緒有些崩潰,我思忖片刻,輕輕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一會她的肩膀才不再顫抖,隻是她依舊眉頭皺起,雙眼緊閉,似乎在壓抑着自己的情感。
“我想我獲得了一些提示,可能,我之前也有所察覺了吧,但是一直希望他能自己跟我坦白。現在來看,或許我主動去問才能獲得真正的答案了。”
“在問之前,你可以給他一個擁抱。”
我努力思考着穿越前朋友們與男友的相處方式,維持着柔和平穩的聲音建議她。
安娜小姐吐出一口氣,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感謝了我的占蔔:
“謝謝你,愛麗莎小姐,你的占蔔真的很準确。沒有想到你能說出這麼多,我未曾想過占蔔能涉及到的元素。”
不說别的,安娜小姐似乎比我想得更冷靜,她很快就恢複了情緒啊。
我剛這麼想着,就見她拿出了一蘇勒紙币遞給我,占蔔的費用是 8 便士,看來包括消費。至于損耗魔鏡的費用,她在接下來主動表示自己在門外時已經交給了前台接待員茱莉亞小姐。
很冷靜啊,不愧是信仰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的信徒?好像蒸汽教會那邊崇尚機械,男女都會被視作勞動力。我從常識中翻出對應的教會和教義,對着這對未婚夫婦兼蒸汽信徒評價了一下。
相比安潔莉卡小姐來說,安娜小姐并不完全認可我占蔔的結果,畢竟,這次我占蔔起到的幫助也沒有安潔莉卡那次的那麼大,隻到提示作用,。何況安娜小姐自己本身對占蔔也不是深信不疑的态度,對于占蔔到準确的元素也不是很激動和感激。
如果在她的未婚夫還沒回來的時候占蔔他能不能回來,那麼或許這才能讓她出現明顯的情緒波動吧?不過那個節點,就不好引導她直接去問情況了,那多半會讓她的未婚夫産生嚴重的創傷後遺症。
不過,哪怕反饋不夠好,我依舊感覺到了魔藥消化的痕迹,隻是沒有安潔莉卡小姐那次那麼明顯,反饋大,看來多做占蔔前置工作,多讓委托人獲取實質的幫助确實是占蔔家魔藥消化的基礎。
我在内心确認完這點,就托着安娜小姐的肩膀帶着她來到走廊,前往大廳。她挺直了背,沒有拒絕我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