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
“失眠者”麗貝卡
“法老王”阿德裡安·維迪特
愛是金巴利佐蜜糖。
本來以為,我們如同地球,可以兼得赤道和南北兩極;結果我們兩敗俱傷。
01.
“你不該和他聊那麼久的。”阿德裡安從辦公室裡出來;幾秒鐘前,麗貝卡送走了前來詢問消息的夜枭。
“有些話我無法同你講;事實上,有些話我無法同任何人講。”麗貝卡沒有轉過身,“就像,我懷念過去的日子,我厭惡過去的日子。”
“很快就會沒事了。”阿德裡安轉過麗貝卡的肩膀,讓她面對着自己,“為了這個世界,為了你,我的愛人。”
“看看我都做了些什麼?”麗貝卡撫摸阿德裡安的臉,“我讓一個天才有了狹隘的愛。”
“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而我會幫你。”
“這才是我們這種人悲哀的地方,當然,‘我們這種人’裡不包括你。”麗貝卡說,“我們自以為看透了所有,可能我們真的看透了,但無法做出改變。我們關注國際局勢、關心政治,似乎這樣我們就可以有所作為,我們就有能力捍衛自己的權力——課本是這麼教我們的、老師是這麼教我們的。結果呢,我們随波逐流,一生都活在迷茫和虛無當中。這個國家有沒有我們都一樣,最好是沒有的,因為我們在心中痛恨,即使現在看着肥皂劇,總有一天我們要呐喊出聲。這個世界無法接受那樣的質問:我們怎麼了?”
“戰争讓你有這樣的想法。”阿德裡安說,“我會結束戰争,把你于痛苦中拯救。”
麗貝卡搖搖頭,“承認吧,阿德裡安,你也無法确切的回答這個問題。在你給世界留下謎題的同時,世界也在為你編織迷宮。”
那是個幫助無數人青史留名的年代,如今也是。但這裡要講的是那個還不算遙遠的70年代中期,這裡要講的是麗貝卡和阿德裡安的相遇。
百元大鈔在追緝劫匪時因披風被門卷住而喪命,蛾人因精神問題反複酗酒被關入精神病院,出櫃的側影在女朋友的家裡慘遭謀殺,可那時的麗貝卡太年輕了,她還不懂這些事的意義,就像她不懂冷戰與越戰的意義。
在與阿德裡安目光交彙的那一瞬間,麗貝卡隻明白了自己的心。
一種久經壓抑的感情,在時代變革的挫折下,迅速而劇烈的湧起,如同高舉的牌子和火把,如同被砸碎的櫥窗玻璃,怪異、荒誕、離奇,就像他們穿着的戲服,就像他們戴着的面具。
阿德裡安摘下麗貝卡的面具——比起稱呼她為“失眠者”,他更喜歡稱呼她的本名,麗貝卡亦然——他親吻她,從最後的輝煌到徹底的沒落,他親吻她。
因殘缺而完美的麗貝卡,是阿德裡安正在行走的那片美利堅土地。麗貝卡的割裂使她具有一種誘惑人深入探尋的魅力:究竟是自由多一點,還是程序占上風?她的心曆經痛苦,還是歸于平靜?暴力的正義是她的渴望,或是她追求衆生萬物的和平?她憤怒、嚎啕大哭,又如死湖沉寂。
但她什麼都不懂,阿德裡安知道,因為她隻是一片默默蒙受槍火、踐踏、荼毒,受洗法律、法規、條文的土地。
阿德裡安多麼希望麗貝卡能夠一直如此,可某天,或許是在歡愛之後,或許是在義警工作結束之後,又或許是在争吵之後——連聰明如阿德裡安的人都分辨不清,麗貝卡如夢初醒,從她永不會到來的夢中,從她這個“失眠者”的夢中,她蘇醒。
未曾實現過的夢令麗貝卡哭泣。
“這是我的命運,”麗貝卡對阿德裡安說,“倘若我不能探尋我的靈魂,我永不能安眠。”
讓我們把故事歸攏回來,回到麗貝卡和阿德裡安的相遇。
試問還有哪一種希望比在末日陰影的遮蔽下尋找到屬于自己的上帝更使人開心?浪潮中阿德裡安牽住了麗貝卡那隻漂泊的小船,并給她提供了一種可以不再遊離的、雖然有難以避免的副作用的但切實可行的建議。懵懵懂懂中麗貝卡獻出自己的身體。
在麗貝卡看來,阿德裡安是《時代雜志》、《紐約客》、《經濟學人》、《福布斯》,如它們在政治、文化、經濟方面影響着世人一樣,阿德裡安影響着自己。倘若臣服于阿德裡安的行為和論調可以使麗貝卡遠離思考的苦痛,她何樂而不為呢?
阿德裡安的目光猶如酷刑,可當他的手指劃過,又喚起麗貝卡的活力和生機。“我的麗貝卡。”居于上位時阿德裡安這樣說,“你是我的王後;凡與你接觸的人都是我的子民。”
但阿德裡安忘了,麗貝卡從那場孤寂的夢裡蘇醒。
瞞着阿德裡安,麗貝卡約夜枭見面。
“還是叫我丹尼爾吧。”丹尼爾說着,要幫麗貝卡叫一杯酒。
“我想我現在不太适合喝那個。”麗貝卡攔住丹尼爾,“我懷孕了。”
“哇。”丹尼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哇。”他重複這個語氣詞。
“我也不清楚為什麼要留下這個孩子。”麗貝卡喝了一口白水,“阿德裡安說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可是,看看窗外的世界吧,丹尼爾。”麗貝卡繼續說,“它們讓我陌生,好像我已經誕生了兩百年,但時間的轉速不停的加快、再加快。科技、經濟、規則,它們與先前大相徑庭,想想十年前,多麼遙遠。”
“我應該說恭喜嗎?”丹尼爾不安的問。
“這也是我想問的。誰能給我們一個答案?如果沒有人可以,我們又要去哪裡尋找?”
“你和法老王在一起不開心嗎?”
“很難講明白。我像是一台電腦,而他的愛……”麗貝卡不自覺的摸了摸小腹,“他的愛是寫進我體内的編碼——他早知道結果會是怎樣了,他隻需要我去運行。‘這對你有益,’他說,‘這對你有益。’”
“你們從前總一起行動。”
“阿德裡安習慣于保護我,仿佛這是他的責任。我也不是一無是處,對吧?他看管我,生怕我與什麼‘不好’的東西有接觸。現在更甚,上次我不過是和你多聊了幾句話,他就和我生氣;難以想象我要是約羅夏見面,他會有多大的怒火。”麗貝卡頓了頓,“不過,從來都是羅夏來找我們,不是嗎?”
“他也有找過你嗎?”丹尼爾問。
麗貝卡搖頭,“就算羅夏有這個打算,阿德裡安也一定提前攔下他,他控制欲簡直過剩……不聊我了,你最近怎麼樣?”
“沒什麼新奇的,還是老樣子。”
“我們太滑稽了,丹尼爾。”麗貝卡按了按太陽穴,“在這樣一個世界裡,我們不做改變。”
“我們沒能力做什麼改變,麗貝卡。”丹尼爾補充說,“我們都是普通人。”
“曾經,你是夜枭,我是失眠者……”
“你也說是曾經了。”
“所以過去就沒有意義了嗎?”
丹尼爾不知道回答什麼。
“已經這麼晚了,”麗貝卡看了一眼手表,“我該走了。”
阿德裡安的車停在酒吧門口。
“謝謝你陪麗貝卡,我最近在忙關于能源項目的事。”阿德裡安說着,給麗貝卡披上大衣,“别着涼。”
“你不需要解釋那麼多。”麗貝卡低聲說,全然不顧這句話會讓阿德裡安的怒氣更上一層。
麗貝卡還沒來得及和丹尼爾告别,就被阿德裡安塞進車裡。
“你知道我懷着孕,”麗貝卡推不動阿德裡安,“溫柔一點。”
阿德裡安放緩了動作。
“你真像一隻标記領地的……豹子?貓科動物?”麗貝卡打趣道。
“既然你知道,”阿德裡安把麗貝卡的嘴唇咬出血,“你不會想再惹我。”
“我不過是需要一點社交生活,你不能把我從外界孤立出去。”麗貝卡吃痛的叫了一聲,“你壓到我的肚子了。”
阿德裡安從麗貝卡身上下來;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上來。”
“我今天很累了,而且我不喜歡在車上。”
“你從前不會對我說不喜歡。”
“你也說是從前了。”
麗貝卡說完,兩人沉默了好一陣。
“好吧,”麗貝卡習慣了先認輸,“就一次。”
“你錯過坐上來的機會了,麗貝卡。”阿德裡安撫摸麗貝卡的頭發,“我給你準備了很厚的墊子,你不用擔心傷到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