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人員全部撤走了,提姆握緊配槍。
門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迹,提姆想,無論不速之客是誰,他一定拿到鑰匙。
提姆小心翼翼地穿過客廳,然後是起居室。突然玻璃杯碎裂的聲音從浴室傳來。提姆記得達茜喜歡把玻璃杯作為牙缸。
當提姆闖進浴室時,達茜上半個身子都陷落于盛滿水的浴缸中——有雙大手從後面死死按住她。
“放開她!舉起手來!”提姆的槍口對準那雙手的主人。
提姆低估了對手。那個男人将雙手緩緩從達茜的後背上移開,随即以飛快的速度攔腰把提姆撞向牆壁,踹開提姆不慎掉落的手槍。
男人掏出匕首,提姆忍着背痛站起身。他的攻擊是有模式的,提姆在打鬥的過程中慢慢摸清,綠色貝雷帽。
提姆的小腹和大腿各挨了一刀,手肘和大臂紮進木質門框的碎屑,額頭因花灑的猛砸開出一道需要縫針的口子;男人的處境沒有好很多,雖然他在一開始占了上風,但提姆把握時機奪過花灑,用水管纏住他的脖子。
提姆按住男人的頭,用膝蓋猛擊男人的腹部;在給他一個過背摔後,提姆撿起手槍。
正中眉心,提姆一槍結束男人的性命。
“達茜,達茜!”提姆将達茜從浴缸中撈出來,跪在她的身側。達茜已經喪失意識了。
“求求你,達茜。”提姆給達茜做着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快點醒過來。”
提姆不知道自己把那套動作重複了多少次,直到達茜嗆出一口水,他才發覺自己全身緊繃的肌肉都在隐隐泛酸。
提姆癱軟無力,但強打起精神,安慰着懷中嚎啕大哭的達茜。
“沒事了,達茜。”提姆給達茜裹上毛巾,“我在這裡。”
“對不起。”提姆道歉,他跟着達茜一起發抖,“再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我再不會置你于險境。”
“什麼?你在說什麼,達茜?”提姆湊近,辨認達茜的喃喃低語。
他聽清了,于是步入新一輪的悲傷。
達茜哭着說:“活着太痛苦了,或許你應該放任我死去。”
提姆·巴拉德經曆了糟糕的一天。
03.
達茜從普通病房轉進精神病院。
她記不太清這幾天發生了什麼,她依稀記得提姆握住她的手,對她說:“我會殺了他,我會殺了他們全部。”
達茜覺得自己和提姆共感,因此她知道此時提姆跟她的處境差不多——他被沒收配槍和警徽,又被勒令進行長達三個月的心理診療。
達茜聽見有人對提姆說:“她無法出庭作證,法官不會接受她的證詞。”
達茜聽見提姆說:“他們派了一個雇傭兵。”
于是達茜扭頭——她被束縛帶牢牢捆紮在病床上,隻有頭能勉強移動——問她的父親,格倫·馬爾斯坦:“你派了一個雇傭兵來殺我我?”
“我本可以把你收容在家裡的,一個潮濕、陰暗、密閉的小房間,家裡有許多這樣的小房間,不是嗎?現在看來這是最具有人道主義的關懷方式了。”格倫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回避達茜的問題,“我很不忍心看你這個樣子,達茜。你應該感謝現代醫學的發展,你可以保留你的卵巢,你可以保留大腦中的那點組織。”
格倫說着拿出手機,戴上眼鏡,“聽聽看這個,達茜。埃加斯·莫尼斯選擇經過頭顱頂部的圓形孔洞用一種類似攪拌器的腦白質切斷器來回攪動摧殘神經纖維——我喜歡攪動這個詞,還有孔洞,典型的男人做法。而沃爾特·傑克遜·弗裡曼是将一把标準的家用冰錐從眼窩插入大腦,用錘子敲擊冰錐穿進顱骨,然後用力攪拌切斷神經——多麼吸引人,如此的富有魅力。”
“我沒有精神疾病!”達茜嘶吼,“你不能讓他們對我做這種事!”
“當然,當然,我的達茜。你身上的洞已經足夠了,我不會讓他們給你再開一個。”格倫柔聲說,“如今我們有别的方法了,例如電休克治療,運氣好的話你能忘記很多事。放心,達茜,在你失憶緩解之前我們就會把這個過程重複上無數次。”
“我不會忘記你的,父親,還有你對我做的事。”
“哪一件,達茜?”格倫摘下眼鏡。
“所有。”達茜說,“折磨、淩辱、侵犯……我會把它們織成詩歌,再反複傳唱。就像一支交響樂團,我要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你們的罪行将沿着經緯線被一遍又一遍地審判。”
“醫生恐怕要多給你配點藥了。”格倫佯裝苦惱,“你的脖子如此纖細,我真擔心你在吞咽的時候會嗆到。”
“你怎麼敢?”達茜的眼淚滲進散落的發絲。
“隻要我還活着,你永遠在我的掌控中。”
“我打賭你潇灑快活的日子比你想象中的要短。”達茜譏諷道,“你的受害者太多了,總有人會站出來。”
“這就是我格外喜歡你的地方,你依舊是榜樣,我的小達茜。對于那些妄圖站出來指證的男孩和女孩們,你的下場就是他們的榜樣。”格倫俯下身,氣息撲打在達茜臉上,她左右擺頭躲閃不及,“而你的那個警官,相信我,等有一天他爬得足夠高,他的指紋也會和我的指紋混在一起。”
“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
“或許吧。”格倫站起身,系好西裝紐扣,“但我不會在你的出院手續上簽字。”
“你是什麼意思?”
“這裡是你的新家了,達茜,你要做好永久住下去的準備。”
“我的女兒在哪裡?”達茜沖着格倫的背影怒号,“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别這麼殘忍,達茜。她也是我的女兒,她也是我的外孫女。我會照顧好她的。”格倫惋惜的歎氣,“你長大了,達茜,我很難過。從前你是最好的,我很愛你。”
格倫關上病房門,留達茜在裡面掙紮哭泣。
淩晨時分達茜襲擊了一個想要對她動手動腳的看護。從他的兜裡摸出鑰匙和手機,達茜發動汽車上路。
到達時代廣場時已經是清晨了,達茜呆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為什麼要拿走手機
她把所剩無幾的記憶力全拿去背那串數字。
“巴拉德先生?”提姆接通電話,就聽見那邊達茜的聲音顫抖。
“是我,達茜。”提姆從床上爬起來,“這是誰的電話?你在哪裡?”
“我在時代廣場。”
“有人和你一起嗎?”提姆打開免提,飛速穿好衣服,“還是隻有你自己。”
“隻有我。”達茜自嘲,“永遠是我一個人。”
“我不會讓你孤身一人的,達茜,我馬上到。”提姆發動汽車,“如果有人在追蹤你,找個地方躲一躲,随時和我彙報位置。”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我答應你的所有事。”提姆急踩油門闖過紅綠燈,“拜托等等我,我馬上趕到。”
“既然你救不了我,麻煩你救救我的女兒。”
“我會救她,我也會救你,我會救下你們所有人,好嗎?”提姆懇求道,“隻要你等等我。”
“我是被美國抛棄的女兒。”達茜卻釋然了,她從沒有過的平靜,“請把我的骨灰灑向不屬于他們的那片天空和海洋,如此我就能解脫。”
達茜挂斷電話,她用汽油淋遍全身。四周的過路人紛紛驚叫着退散,順便掏出手機錄制視頻。
如按動快門,達茜按動打火機。
她二十三歲了,看起來卻像未成年——因為她死在七歲的攝影棚。
甚至更早之前。
End.
達茜燒焦的屍骨被格倫·馬爾斯坦帶走了。
美利堅的風拼起提姆撕得粉碎并丢進垃圾桶的報紙。
上面赫然登着:為紀念女兒,馬爾斯坦設立救助精神疾病患者的專項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