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漣就是那個苦等了自己二十年的人啊,他怎麼能夠忘了呢?還忘得那麼徹底。
司馬昭如心裡一痛,面對之前所對江漣做過的,警覺的有些許羞恥。
在少年時,自己不過才十六歲,整個司馬家族被下令誅殺,韓爍不想看到如此龐大的家族覆滅,在行刑的那一天去求先王,而後改為了流放,卻不想是流放到甯古塔,環境的惡劣程度可想而知,族中老年小孩占大多數,這樣來一遭,這個家族也剩不了什麼人了,但韓爍為了保住這個家族就跑到草原與江漣的父親求情,還計劃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劫人事故,他們從此留在了草原,司馬昭如在十六歲到二十歲到來之前都沒見過江漣,初次遇見還是在弱冠禮上才見到的他,那又是一場多麼奇妙的相遇。
那是一個月光非常幹淨的夜晚,草原上的所有景物都籠罩在純白靜谧的月光裡,像是一幅千裡江山圖,司馬昭如是畫中人,一個人在遊蕩着,明明身後的人都在慶祝,隻有他顯得格格不入,在一個轉角處,他碰見了江漣。
草原上的人大多都長得十分粗犷,但是江漣卻長得十分柔美,眉眼深邃,那雙比夜空還要漆黑的眼睛仿佛裝滿了星星一樣,看向司馬昭如的時候閃着亮光。就那一眼,司馬昭如記住了他,之後每一天,司馬昭如都會偷偷溜到那裡去見江漣。
那裡是禁區,平民不得入内,江漣每次都會支開身後的侍衛宮女,司馬昭如就可以帶他出去玩了。
江漣十五歲,卻懂得知道怎麼去愛自己喜歡的人,每天都會和司馬昭如說喜歡你,但是司馬昭如都不會回答,因為他不知道喜歡是什麼,隻是覺得和江漣待在一起會很舒服,僅此而已。
現在想想,隻是當初太過天真,不想美化所有感情,原來自己早就喜歡着那個人。
當初離去時,也難怪心中會如此痛苦和不舍,原來是一股不知名的感情早就将他年少時的心田掠奪得寸草不生。
但在另一個溫柔的夜晚,連吹過身邊的風都察覺不到的良夜,司馬昭如被緊急帶回中原,他翻身上馬,十五歲的少年不過才到馬背高,他好像知道司馬昭如要離開,挽留似的抓住馬上人的衣角,睜着大眼睛望着司馬昭如,司馬昭如怕他不會放開,馬兒跑起來會傷到他,心中萬般不舍卻也狠心推開了他,揚起手中的馬鞭,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宮中瑣事多,他又肩負重任,不出五六年就忘記得差不多了,更何況還有之後的十幾年之久。
司馬昭如跑到給江漣安排的住處,他能想到的地方就隻有這裡,這裡離司馬相如睡覺的地方很近,江漣剛到這裡來的時候就指着這間房,說要這間,那個時候還沒有多想,而今才知道是自己太過愚笨了。
應該就是方便觀察司馬昭如吧。
來到門前,司馬昭如不帶一絲猶豫,徑直推開了門,站在門口看着裡面。
江漣隻點了一盞即将殆盡的燭燈,一個人坐着獨酌,見有人來就擡了眼。
眸光微動,嘴唇微張,半舉的酒杯在月光下映照出水光。他看到司馬昭如鞋都沒穿就跑過來就有些不滿的皺皺眉,放下酒杯起身朝他走去:“怎麼連鞋都不穿?”
司馬昭如望着他:“子歸,對不起......”眼中蓄滿淚水,淚光像是星星一樣。
哪怕司馬昭如隻是說着這樣一句剪短的話,心中也不免有些動容。
“沒事,”江漣輕笑:“真的沒事。”聲音都有些發啞。他伸手抱住司馬昭如,把他抱了起來,司馬昭如全然不怕,圈住他的脖子。
江漣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下次再急也要記得先穿鞋子,路上那麼多碎石,踩到了有你好受的。”
司馬昭如的雙腿夾着江漣有力的腰,其實多少還是有些羞恥。
江漣輕輕把他放在床上:“在我這裡睡下吧,我先去給你拿鞋。”他轉身正想走,司馬昭如拉住他的手:“别忙了,明天讓下人拿過來就可以了,快些睡吧。”
“行。”江漣爽快應下,抱着司馬昭如躺下去。
司馬昭如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很淡的酒味,但也僅僅隻是這樣,便也覺得自己也應該醉了,臉也燒得慌。
兩人呼吸交織着,司馬昭如最後看了看江漣,也閉上了眼睛。
燭火在此刻也熄滅,淡淡的煙霧上升,融入月色。
司馬昭如在二十歲的時候哪裡知道這是一個超脫于兄弟情的感情,當時也沒有多想,但江漣不一樣,他早早就真的這是愛,比喜歡還要多,還要濃,可能偏偏是那顆深埋心裡的種子,讓他苦守草原二十年。
種子長成了草原上的蒼天大樹,紮根于那沒有盡頭的約定中,迷失在天地之間。
江漣還沉浸在失而複得的喜悅之中,卻沒想到心裡酸澀更加沉重,閉着的眼睛都不能阻斷眼淚從眼角流下。
司馬昭如聽見了他輕微吸鼻子的聲音就睜開了眼睛,看見江漣用胳膊捂着眼睛,司馬昭如起身,拿開了他的胳膊,透過月光,看到了他猩紅的眼睛,輕輕歎了口氣之後就俯身去輕吻他的眉心,安撫性的動作比在幹旱時候突降暴雨更讓人欣喜。
司馬昭如溫柔的對他說:“快睡吧。”用指腹給他抹開眼淚。
“嗯。”江漣擡手去抱着他,在他耳邊輕語:“晚安。”
“晚安。”
這個夜晚就如那個良夜一樣,安然靜谧,令人心馳神往。
司馬昭如身體好了之後就親自視察韓謙誠的婚宴布置,江漣就跟在身後。
雕欄玉徹,到處都挂滿了大紅的“囍”。
江漣去給司馬昭如去拿桂花釀,在後廚,一個人來到江漣身邊:“王子,韓帝失蹤多日,現在還未發現蹤迹,今日臣發現有大批人馬在找尋韓帝蹤迹,事情好像朝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
來人正是江漣的助手——蕭吟,如今許久未見,他戴着一副面具出現在江漣身後彙報。
江漣的眼眸黯淡一瞬,薄唇輕抿,捏了捏手裡的桂花釀:“嗯,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