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方靜恍惚的神情定格,像是百轉千回的思緒都被拉扯回承載痛苦的軀殼之中。她回過神先是惶惶看一眼言無咎,确認他的态度後垂下眼,恭敬道:“小妹最近咳的少了許多,氣音也不那麼明顯,想來是大好了。”
“嗯,”言無咎不認為她會在自己妹妹的病情上騙人,随手指向自己房間的方向,“抽屜裡收着幾株藥材,平大夫說是補身體的,我吃不下,你連盒一起拿回去。”
“多謝言大夫。”方靜道謝過,便從前院離開。
聽她腳步毫不停頓,言無咎費勁轉過半邊身子,才看見她連藥材都沒拿,就從小徑上匆匆離去了。
“轉眼就把拿藥的事忘了?”言無咎遲疑。
【她身上好像蠻多古怪,言君不多查探一番嗎?】
【那不是偷窺嗎?聽起來蠻變态的。】言無咎嘟囔。
要不是他之前多留意了一段時間的任我行,也不會聽到方靜和平一指都聽他指使之事。
他若是什麼都想要掌握在手裡的性格,也不可能一睡就是千百年,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自己換了地方,從天上垂直降落。更不可能常在這些既不會修仙也沒什麼法術的凡人中間吃癟——特指被東方盛三番四次長着好皮囊欺瞞。
言無咎無聊了太久,故而總覺得過日子,未知才有意思。
正因為未知,才能驚喜的吃到鹹魚餡兒的月餅。
言無咎:……
言無咎看向自己手裡拿的月餅,又看向一臉邀功的東方盛。
口感當真奇妙。也不能說很難吃,隻能說不如不吃,吃過就再也不會對月餅抱有任何幻想了。就是……
“這是你包的?”他問。
“無咎哥怎麼知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他還好意思在那邊露出腼腆且滿足的笑。
言無咎真的很想知道他是打哪裡來的這樣奇思妙想。
自下午,東方盛聽步驚蟬提起言無咎想吃鹹口的月團,他就動了這份心思。他想,言無咎素日的确不喜歡吃甜食,既如此,不如就找些鹹味的餅團來,誰也沒規定月團裡面能包什麼不能包什麼啊。他本來也沒想自己包——一來時間不一定夠,二來他對自己的手藝沒什麼自信,因為是言無咎提起過,他總希望能給他最好的。但……尋遍整個黑木崖,也沒有人知道鹹味的月餅怎麼做。倒是有偏遠地方來的教徒,猶疑道:“我家那邊倒是有用研制的臘肉包的面餅,味道還算不錯。”
但夏日不适合腌制臘肉,如今沒什麼存貨。倒是有尚未吃完的鹹魚……
鹹魚和臘肉,聽起來差别也不大,且無咎哥還沒吃過鹹魚,說不定他會樂意嘗嘗鮮。
就這樣,他包出了有史以來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鹹魚餡的月團。
言無咎無奈扶額:“包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包了。”
他咬了一口的鹹魚餡月餅就放在一邊,東方盛有些委屈又不解,“不好吃嗎?”
心生疑問,他伸手拿過月團,順着言無咎剛剛咬出的餡咬下一大口。
鹹魚餡腥鹹味濃郁得像是潛泳時在海灘邊嗆了一口鹽水,帶着甜味和油脂的面皮則像是随後一不小心吃進一團混雜污泥的海藻,堵住嘴之後怎麼都咽不下去。
東方盛:……
東方盛愧疚之至:“是我對不起你。”
言無咎看他艱難吞咽那一大口月餅的模樣,沒忍住低低笑出聲來。
笑罷,他才搖搖頭道:“已知味道古怪,那樣一大口,何苦咽下去。”
“這樣難吃,你方才不也吃進去了。”
“你做都做了,我怎麼好一口都不吃。”
兩人相視而笑,言無咎手指抵在唇角,輕輕抹掉那點子殘餘的怪味道,指着一個看起來正常的月餅:“那又是什麼餡的?”
“是教中廚子做的五仁的。”東方盛拿來一個掰開給他,“還有什麼豆沙、酥糖的,都嘗嘗味道。”
言無咎曾說,他的口腹之欲寡薄,多少東西體味過就好,不必流連。
東方盛曾難過于他的無欲無求,可與他相處時間久了,好像能從那些‘無所求’中窺探到他‘無可求’的過往,窺探到他單薄又蒼白的累月經年,如今隻想叫他看得多一些、再多一些,将一切都奉至他近前,供他賞味。
他的贊許,便是能祈求到最接近的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