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簡安那一小碗甜點，明明碗很小，放在手裡卻沉甸甸的。

讓人心裡覺得暖乎乎的。

冰涼的甜點入口即化。

凍酸奶的味道在嘴裡化開，沒有奶油那股甜膩味兒，吃着剛剛好。

雖然沒有他在高檔甜品店裡買的味道好，但這份兒熱情卻是千金難換的。

陸簡安更喜歡這個。

“喜歡吃吧，”裴玉笑笑，熱情的張羅着，起身去拿紙筆，回來一邊寫字一邊囑咐，“喜歡吃我把做法寫下來，你拿回家照着做，可以也給你母親一份，這樣她在家也可以自己做着吃。”

陸簡安眼角眉梢那抹不易察覺的喜色在聽到“母親”二字時凝滞住，很快又散開：“她……過世了。”

裴玉字歪了一筆，重新劃死，心底暗暗自責自己說錯了話，又怕陸簡安以後看到這字條想起今日的話，立馬把字條團成團，狠狠扔進了垃圾桶裡。

“那以後就常過來，阿姨給你做。”

大概是因為白天裴玉提到了母親的緣故，因為下大雨被迫在這兒留宿的陸簡安想起了母親。

他對母親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他母親去的早，那會兒他不大，隻有五六歲，他哭鬧了很長一段時間。

等他逐漸明白，母親對一個孩子意味着什麼的時候，已經是他九歲的時候了。

可惜那個時候，他已經失去了母親的保護和母親無私愛。

那個時候，他每天都活在惡毒繼母、繼母帶來的王八蛋繼子的陰影裡，那個時候他膽小，懦弱，總是被欺負，找他爸告狀也沒用，爸爸從不幫他，被他惹煩了，還會反過來打他一頓。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晚，後半夜才勉強睡着的陸簡安夢到了他小時候。

*

裴玉一大早張羅了一大桌熱騰騰的包子稀飯，還有外面買的豆漿油條，擺了一桌。

看到兒子下來，忙喊了一聲：“小邱，去喊下小陸，一會兒送孩子來不急了。”

“别喊他，讓他睡吧，我今天正好沒事，我送完孩子回來接他。”

昨晚他起夜出來喝水，路過陸簡安房間時，聽到了陸簡安的夢中呓語。

好像是做噩夢了，他沒太聽清，但隐約聽見，陸簡安在夢中喊“别打我，我沒錯”。

他當時想進去把陸簡安喊醒的，後來又覺得，半夜進人家房間很不禮貌。

他想着接完水回來，如果裡面還有動靜，他就敲敲門，用敲門聲喊醒他，但好在他回來時，裡面已經安靜下來了。

應該是已經安睡過去了。

陸簡安醒過來，看了眼手表，心歎，“糟了，送孩子來不急了。”

他慌忙穿好衣服，把被子疊好，床單整理好，跑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裴玉回頭笑着看着他，輕聲細語：“醒啦，快吃飯。”

陸簡安見她起身：“亦安呢？”

裴玉往廚房走：“小邱送他去學校了，你先吃飯，他說一會兒回來接你。”

客廳裡的電視音量極低，不看字幕都不知道說了什麼，餐桌上吃完的碗碟沒收，就連裴玉走路的腳步聲都刻意放輕了。

像極了家裡的老一輩寵孩子怕把孩子吵醒，不敢弄出一點聲音。

又給人添麻煩了。

陸簡安把餐桌上的空碗碟放在一起，碗碟碰撞的清脆的聲響引起了裴玉的注意，裴玉把熱騰騰的包子從蒸籠裡撿出來，喊了一聲：“放那放那，不用你沾手，等你吃完我一起洗。”

陸簡安把碗碟送進廚房，打開水龍頭。

“不用你洗。”裴玉端着一盤包子，“先過去吃飯，走。”

陸簡安被她連拉帶推從廚房請了出去。

看着陸簡安小口咬着包子的模樣，争着要洗碗的模樣，裴玉在心底輕歎了一聲，是個懂事的孩子。

隻是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太讓人心疼了。

她最後到底是沒攔住，陸簡安還是幫她洗了碗，臨走時，裴玉再三叮囑他，讓他以後常來玩。

雨後的空氣很清醒。

地面雖然被太陽炙烤着，但仍是潮濕的模樣。

昨晚的雨下得很大，雷聲也很大。

他久違的又夢到了他爸，夢到自己搶了繼母孩子的玩具，被他爸不分青紅皂白用壞掉的魚竿抽了一頓。

後來家裡人都走了，繼母孩子站在他床邊嘲笑他，說是他是沒人要的孩子，沒人喜歡他，問他怎麼還不去死。

後來他爸進監獄的時候，他繼母說他是個喪門星，說他母親是被他克死的，說他爸是被他克進監獄的，說他會克死身邊所有親近的人。

那時候姐姐正好在他身邊，對繼母喊道：“你放屁，要不是你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他怎麼會進去的，你對一個孩子說這些話的時候不怕遭報應麼？”

後來姐姐抱住他，告訴他說，别怕，永遠有姐姐陪着你，那個瘋子說的都是屁話，咱不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