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麼樣?”
加奈用力地瞪了他一眼,湛藍色的眼中全是不甘。神田知道她在擔心娜塔莉亞,不過現在他們可沒這個時間。
對面舉着槍的神父忽然大笑了起來。
“你們以為我在和你們玩過家家?看吧,伯爵大人可不會和驅魔師玩遊戲!”
話音剛落,塞倫堡周圍的高大松林裡響起一片機械轟鳴的聲音,接着,數個巨大的金屬圓球緩緩升起。漆黑的炮口、猙獰的面具、詭異的造型,怎麼看都是出自千年伯爵的手筆。成群的AKUMA開始轟隆隆地靠近地面,小鎮上頓時亂作一團。一道道紫色的光芒中,帶有劇烈毒素的炮彈就這樣炸向原本平靜的小鎮。到處是人們凄厲的尖叫,到處是炮彈轟鳴過後滾滾的塵煙,幾乎是一瞬間,整個小鎮一片血雨腥風。
“來吧!”神父狂笑着,因瘋狂而扭曲的臉顯得分外恐怖。他再次拿起槍對準了加奈和神田,“千年伯爵大人啊,将力量借給我吧!”
毫無疑問,神父是個普通人類,可他居然和千年伯爵制造出來的殺人兵器一起,這個人……
“難道……他在和千年伯爵合作……他将驅魔師和Innocence的信息提供給伯爵,而伯爵則驅使AKUMA來這裡搶走它?”毫不猶豫地發動了Innocence,加奈指尖上的白光如同火焰一般跳動和燃燒,映襯得她的眼神分外吓人:“就因為這個,你就把娜塔莉亞的孩子……你有沒有想過她的心情!”
“心情?那種東西根本不重要吧!”對面的神父依舊在狂叫着,仿佛真正瘋了的人是他自己,“小小的教會隻能愚蠢地做所謂的善事,比起日複一日無聊的禱告,那瘋女人的一個死胎就足夠為我換來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權力和财富,比起這個,死一兩個人根本不算什麼!”
“轟”地一聲巨響,面前的地面忽然裂開了,瘋狂叫嚣着的神父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掉進了裂隙裡,悚人的慘叫聲瞬間淹沒在火海中,什麼财富,什麼權力,頃刻間化為烏有。像是有什麼在地下燃燒,沖天的火焰将腳下的地面撕裂成無數塊。熾熱的氣浪翻卷而上,刮得碎石紛紛揚起。裂開的地面震動着,好像正在經曆一場史無前例的地震。神田根本來不及躲閃,隻來得及用六幻穩住幾乎倒下的身體。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腳下的那一塊土地竟然脆弱得不堪一擊,“喀拉喀拉”的碎裂聲中,他的整個身體立刻被地下竄出的火焰包圍了!
燒灼的感覺讓他痛得想要立刻大叫起來,這樣的熱量,即使是特制的團服也撐不了幾秒鐘。生死攸關的刹那,加奈撲倒在搖搖欲墜的地面上,用最快的速度拉住了他的手腕。地面還在繼續崩塌,僅憑她一個人,能保證不讓他掉下去已經是萬幸了。
飛舞的碎石夾雜着高熱的火苗四處亂竄,劃過加奈的手腕和臉頰,留下了一道道暗紅的灼傷。傷口滲着血,那一定很痛,可她卻咬緊牙關,堅持着沒有松手。就在她試圖将神田拉上來的時候,背後的天空上,巨大的AKUMA正在快速逼近。
“給我松手!AKUMA過來了!”
“少廢話!你想死的話就試試看!”
說話的刹那,從不遠處裂開的地下,忽然就沖出了一個怪異的物體,它看起來好像一條長着角的長蛇,盤旋着巨大的身軀劈開了熊熊燃燒的地火。勁風纏繞在它周圍,裹挾着無數火焰遮掩了它的身形,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赤紅色飓風,就這樣和其他的AKUAM一起盤旋在塞倫堡的上空。
風暴的中心倏然發出一聲撼天動地的咆哮,天上仿佛下起了一場火雨,AKUAMA的炮管頓時齊刷刷對準了加奈的後背。紫色光暈不斷閃現,巨大的的轟鳴更是地動山搖。接連不斷的爆炸在他們身邊響起,激起的滾滾濃煙和有毒的氣體立刻他們吞沒。
“加奈!”
一片混亂之中,神田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白色的光,像是一個十字架,更像是一隻由白色火焰構成的小鳥,繞着他被拉住的手腕轉了個圈。緊接着,手腕上的觸感變了,仿佛換成了巨大的獸爪在拉住他。那隻手瞬間使出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勁力,直接把神田甩上了天!
“神田!上面的四隻LV1交給你了!”
隻聽其聲,未見其人。身邊又是一陣狂風,刮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冰冷刺骨的空氣從衣領和袖口一擁而上,稍稍緩解了燒傷的劇痛——不過他倒是馬上發動了六幻,因為他的前方,正是兩隻AKUMA扭曲的面具。
總之還是先解決了這兩隻再說吧。于是他擡起了六幻,刀鋒一轉,便是驚虹般的銳氣傾瀉而出,在昏暗的天空下顯得異常的耀眼。淩空揮出的六幻好像一道炫目的閃電,似乎要把這片昏暗的天地劈成碎片一樣。無數半透明的蟲狀生物從那道光中奔湧而出,和它們的主人一樣毫不掩飾地散發着銳利而冰冷的殺氣,證明着那淩駕于常人之上的特殊能力是有多麼的凜冽而不馴。
“災厄招來·界蟲一幻!”
比AKUMA炮彈更加震耳的爆炸聲從半空急速擴散,掀開了陰霾的雲層,攪得雲層不斷湧動。狂風席卷過整個小鎮,吹刮得神田團服的衣擺獵獵作響。他在空中靈巧地翻了幾個身,穩穩地落在了地上。伸手煩躁地撥了撥被風吹得一團亂的額發,他連忙轉過臉尋找起加奈的身影來。
加奈是寄生型的驅魔師,AKUMA的毒素根本傷不到她,更何況她的血液裡就有AKUMA病毒,根本不用在乎被侵蝕。
不過,剛才應該是她發動innocence之後用力把自己給甩出去的,但是她人呢?
巨大的轟鳴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遠處,原來還是倉庫的地方成為了一片濃煙滾滾的廢墟。遮擋視線的濃煙中,矗立着一個巨大的怪物,像極了北歐神話裡噴火的巨龍。隻不過這隻巨龍身體十分細長,通體泛着金屬的光澤,在它的胸口處,有着和LV1的AKUMA一樣的人臉面具。
神田頓時渾身一震。AKUMA……這不是那些隻知道胡亂攻擊的LV1,而是完成了進化、能力大大提升的LV2!
更讓他震驚的是,LV2巨大的爪子死死摁着兩束刺目的白光,那兩道白光也毫不示弱,濃煙中反而閃耀得更加明亮。定睛一看,那也是一雙利爪,像是遠古巨獸的骸骨一樣碩大無比,正燃燒着聖潔的白焰。而它們的操控者,卻被壓制得絲毫沒法動彈。
“驅……魔……師……驅魔師……是嗎……你就是驅魔師啊……”好像來自地底的低鳴,巨龍形态的AKUMA睜開了臉上大大小小的數隻眼睛,“哈哈哈哈……我可是LV2,和那些LV1完全不一樣!”
笨蛋,快閃開!那根本不是她以一己之力能夠對付的!
眼見着LV2緩緩張開了那張巨大的、閃爍着火星的大嘴,神田用最快的速度沖了上去,火焰從AKUMA的口中噴射而出的同時,比先前多了數倍的蟲狀生物越過了巨獸骸骨的支撐,一頭紮進了迎面襲來的火焰中。沒過幾秒鐘,那些蟲狀生物自烈焰的核心處炸開,灼熱的火焰也在這劇烈的爆破中四散而去,化為了點點星光。數不清的透明碎片像是雪花一般紛紛揚揚,落了神田一身。
“嘁……哇啊!”
剛剛想要轉頭看看身後那家夥到底還剩幾口氣,神田忽然眼前一黑,左肩一沉,接着“嘩啦”一聲,他的臉被加奈的風衣下擺毫不客氣地從下到上掃了個遍。站立不穩摔倒的瞬間,對方的聲音正在急速遠離:“笨蛋神田——謝了——”
“我要宰了你!”
敢拿他當跳闆的,也隻有這個混蛋了吧。沒等他再次趕上去,剩餘的幾隻LV1将他團團圍住,紫色的炮彈更是間不容發地從四面八方飛來,逼得神田連連後退。一面要躲閃随時打過來的炮彈,一面還有找準機會将AKUMA肢解,漸漸地,神田覺得自己越來越喘不上氣,連動作也遲緩了下來。
又消滅了四五隻AKUMA,神田擦了一把臉上淌下的汗水。LV1雖然沒多少了,但是它們是不會感覺到累的。相反,就算自己的身體再怎麼特别,畢竟還是人類的孩童時期,過度消耗體力的話很容易就到極限了。神田再次将視線投向空中,不遠處的最後幾隻AKUMA正朝着他緩緩轉動巨大的身體。比它們更遠一些的地方,白色光芒的護衛下,黑色的身影穿梭在巨龍的身體各處,尋找着能夠發力的落腳點,同時拼盡全力地阻擊着LV2猛烈的火焰和激烈的進攻。
連他都要到極限了,那個家夥……能堅持住嗎?
就在他握緊六幻用力想要跳起來的時候,忽然眼前一花,緊接着他一個踉跄,跪倒在了地上。
頭腦開始變得昏沉,膝蓋撞在地上的疼痛也沒有讓他的眼前清晰起來。身體很沉,手腳像是灌了鉛一樣,動也動不了。
身後和頭頂上倏然響起了惡魔機械的轟鳴聲,他艱難地擡起頭,卻見那些巨大的炮管已經齊齊對準了他。
“嘁……真是……”
遠遠地,視線的一角,有什麼人撲了上來。
“不要!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一片劇烈的爆炸聲中,原本下意識合上眼睛的神田猛然覺得身體一緊,接着就整個飛了出去,混亂中他似乎聽見了誰的慘叫聲,近得就在身邊一樣。爆炸引起的濃煙嗆得他不停的咳嗽,接着他聽見了遠處傳來加奈的尖叫聲:“娜塔莉亞!”
娜塔莉亞……娜塔莉亞?
那個瘋女人,神田曾經表示不屑的那個娜塔莉亞,此時正用瘦弱的雙臂緊緊抱着他,用身體将他牢牢地壓在地上,從她淩亂的頭發上不斷有塵土掉落下來,掉在神田的臉上和手上,還有閃爍着藍色光芒的六幻上。
“我的孩子……”她将手放在神田握着六幻的手上,接着緊緊地将他抱進了懷裡,“不要怕……不要害怕……媽媽來保護你,媽媽不會讓你死的……”
她的親吻落在了他的額頭上,一同落下的還有熾熱的水珠。神田怔怔地擡起頭,卻發現娜塔莉亞正用他看不懂的微笑目光深深地凝視着他。
“媽媽如果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呀……”
象征AKUMA病毒的黑色五芒星開始顯現,大大小小地覆蓋了她的整張臉。
她最後一次擁抱住了神田。
“我的……孩子啊……”
掉在神田臉上的溫熱的眼淚,很快變得冰涼了。
神田下意識地想要抱住她,卻隻抱到一件填滿了細沙的破舊長裙。
為什麼,又是這樣?
上一次,那個愚蠢的探索班小隊長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他。
這一次呢?他被一個瘋瘋癫癫的陌生人救了一命。
他低下頭,雙手默默地攥緊了長裙柔軟的布料。
啊,那種不受控制的讨厭的情緒又來了。
明明是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人,頭腦不清不楚的,還多管閑事,幫自己擋了AKUMA的炮彈……明明,她隻是把Innocence氣息當成了她的孩子,隻是……隻是一個失去孩子發了瘋的母親,用最後的力氣保護了她以為的“孩子”而已啊!
為什麼他會覺得痛苦,會有一種怅然若失的悲傷的感覺?
莫名其妙的感情沖上頭頂,神田忽然大喊起來,也不管自己究竟還動不動得了,雙手緊緊握住六幻從地上一躍而起,竟是一下子跳到了低空飛行的AKUMA身上。
接下來的事情自不必說,無數的藍色光芒像是充滿了仇恨一樣在空中來回穿梭,而那些前一秒還在因為殺了人而得意洋洋的AKUMA,這一刻卻好像被卷進了藍色的風暴一樣。在那勁力十足的刀刃砍殺下,接連不斷傳出的爆炸聲從天空的一頭直響到另一頭。當小鎮的居民們終于敢走出來看個究竟的時候,滿地大大小小的AKUMA碎片還在散發帶着毒素的煙霧。而站立其中、手握長刀的那個看起來隻有十歲的孩子,毫不猶豫地一刀插在最後一隻AKUMA驚恐的面具上。他冰冷地注視着在利刃下一分為二的AKUMA,接着幹脆利落地拔出了依舊閃爍着藍色光芒的刀,“哧”的一聲,噴湧而出的暗紅色血液像是在他的頭上下起了一場血雨,濺得他白皙而秀氣的面頰一片猩紅。
“你……你到底是……”
“那個AKUMA到哪兒去了?”毫不理會居民們詫異而恐懼的目光和詢問,神田擡起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的血迹,“還有一起的那個笨蛋,往哪個方向去了?”
格外低沉的聲音吓得那些人不由地後退了幾步。
“是……是貝加爾湖……”
果然是那兒。
不知道加奈現在究竟怎麼樣了。甩幹淨刀上的殘血,神田扭頭就走。
“請等一下!你們殺死了神的使徒,絕對不準再和湖神布爾汗大人作對!”人群裡忽然有人大喊了起來,卻也還是帶上了些許的猶豫:“不管怎麼樣!必須按照神父的話,把你們……”
“哼。”停下腳步,神田回頭瞥了他們一眼,“崇拜神是你們的事,和我沒有關系!”
(注:布爾汗,傳說中貝加爾湖的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