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符咒有沒有異常?”
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神田聽見了身邊有人在說話,但眼前卻朦朦胧胧,什麼也看不清。
“他要不要緊?”
“可能是任務太頻繁,有些濫用恢複能力了吧。就算能恢複,但這樣不管不顧的,再生符咒會出現些許不穩定,也是在預期之内的。”
“需要加固嗎?”
“先打開檢查一下吧。”
符咒?不穩定?
在幹什麼啊,現在自己究竟在哪兒?
身體好沉重,想動一根手指都不行,連眼睛都睜不開。神田隻能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幾乎要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眼皮上,這麼使了一會勁兒,眼前的黑暗終于退去了。
驟然照射進眼瞳深處的白色燈光卻讓他眯起了眼——這燈光他太熟悉了。不好的感覺頓時爬滿全身,他試圖擡起手遮擋,沒想到剛一擡起手臂,就從那兒傳來一陣刺痛。
刺痛的根源,正是一根刺進手背的輸液針管。
“什麼……”他動了動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仿佛不屬于自己一樣,幾乎發不出聲音。
“等等,他已經醒了。”沒有人聽見他的話,或者說就算聽見了,他們也不會回答。那些圍在一旁的人們自顧自地彼此交談着,“符咒的檢查還沒有進行,長官和室長有沒有說該怎麼辦?”
“還是準備手術吧,符咒的穩定性是第一位的。雖然看起來是個孩子,但是他可是第二代,身體素質好着呢,這點手術的創口,用不了多久就會愈合的。”
視線裡白茫茫的,大概是燈光的關系,他看不清周圍人的臉,隻能從那些人白色的外衣上折射着寒光的薔薇十字徽章判斷出,這裡毫無疑問是在教團。
那些說話的人,是科學班和醫療班的高層,知道很多黑教團裡最為殘忍的内幕。
頭又開始隐隐作痛,他慢慢想起來了,因為李娜莉的遭遇勾起了他不願意想起的事情,突然加快的心跳和劇烈的頭痛讓他失去了知覺。
現在的他自己正躺在一張病床上——嚴格來說,神田覺得它更像是手術台。他用力擡起頭看了看,果然,身上貼滿了各種各樣的感應磁片。他的再生符咒——顯現在他的心髒處的一個黑色的梵印,此時它的邊沿正擴散出不正常的血絲。
“可以實施麻醉了。”
身邊的輸液架上搖搖晃晃,那些人應該是為他更換了點滴。沒多久,剛剛恢複了一點精神的神田又開始眼前發暈了。
“麻醉的情況怎麼樣?”
“已經完成,可以開始了。”
後面的幾句話,神田根本就沒有聽清。
等他再次從昏昏沉沉的黑暗中醒來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他呆了一下。
因為麻醉的效果還在,所以他感覺不到疼痛,也沒法活動自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但是他卻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心髒部位被開了個大洞,當初埋進身體的符咒正依附在撲通撲通跳動着的心髒上,沾着猩紅的液體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
止血鉗簡單地壓着幾條大血管,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管子。它們的一頭從這個大洞裡通到被符咒和心髒上,另一頭則是連接在旁邊的各種儀器上,記錄那些有用沒用的數據。
那仿佛不是一個鮮活生命賴以維生的心髒,那是一個可以随意地被人取出來查看的物件。
在教團的這些人眼裡,他本來就是一個物件。
“檢查的數據出來了嗎?”
“符咒确實需要加固,術式準備好了嗎?”
“十分鐘以後可以開始……那個,這樣就可以了嗎?”
“要看他自己了。一樣的再生符咒,一樣都是強行同步實驗失敗後留下的‘咎落’的遺體,連大腦都是從死去的驅魔師那裡移植而來的,當初的計劃裡所有實驗體都是這樣的,但最終存活下來的隻有他一個,我想他的資質應該超過我們的預料。”
神田隻能默默地聽着,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逃開這些話都做不到。
他不想被别人提起他的真正出身,他不想再一次聽到别人說出來,自己是死人的結合體,是個怪物。
那些道貌岸然的上位者,為了這場戰争的勝利,他們可以将驅魔師當成工具一樣随意使用,活着的,直到戰死;戰死的,通過各種不為人知的術式繼續榨取最後的利用價值。驅魔師數量不足,要麼派出元帥前往世界各地尋找,再強行帶回教團,要麼直接拿活人做實驗,不計代價地尋求着所謂的“人造使徒”。
所謂的再生符咒,不過是為了讓他這樣的“第二驅魔師”,擁有更強的戰鬥力和恢複能力,擁有更适合作為兵器的特質。
沒人在乎他的情緒,他的喜怒哀樂,更沒人在乎他身心俱疲的時候會不會累,會不會痛。連他自己都要忘了,他也會痛,也會累,也會被沉重的心情壓得透不過氣。
可誰會在乎呢?
各種說不清的情感像潮水一樣鋪天蓋地般襲來,幾乎将他的頭腦沖擊得快要裂開。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想要像個瘋子一樣大喊幾聲,把這種可惡的情感喊出來。提耶多爾元帥說過,痛苦的時候,大喊出來就會好的。他照做了,甚至連全身都因為這無比強烈的渴望而汗水涔涔,可是身體在麻藥的作用下像個傀儡一樣僵硬地躺着,隻有頭頂那盞慘白的燈諷刺地照在他臉上。
檢查和術式加固的手術結束了,那個開在心髒上的洞隻用了半個小時就愈合了。
接着,神田在這間特殊的病房裡待了四天。四天的時間裡,時不時有人進來給他吊一瓶水或者抽幾管血,他也沒有反抗,隻是瞪着一雙陰森森的眼睛,盯着每一個進來的人。
他隻覺得腦袋裡亂得很,他需要靜一靜。
————————————————————
接下來的幾天,因為暫時沒有關于Innocence的報告,神田把全部的時間都花在了訓練場裡。來這裡訓練的探索隊員們一批接着一批,不過再也沒人敢和他較量了。大家在訓練的時候也盡量離得遠遠的,但還是會有小聲的議論傳來,内容無非是關于這位年齡雖小、脾氣卻相當陰陽怪氣的驅魔師。
這樣的議論通常隻有一個結果——神田會站起來,毫不猶豫地把說得最起勁兒的那個探索隊員狠狠地揍一頓。
再後來,神田完成了一次短途任務。任務中并沒有收獲Innocence,倒是作為向導的那個探索隊員被吓了個半死。據說是因為神田在追着成群的AKUMA奮力砍殺時,差點把那個探索隊員的胳膊給砍下來。
“怎麼說呢,感覺好像是所有人都欠他一條命一樣。”
探索部隊對他的評價一降再降,越來越多人對他的行事作風或嗤之以鼻,或敬而遠之。神田卻依舊我行我素,他根本懶得理會他們如何評價自己。
結束任務回到總部的時候,他被一個電話叫去了通訊班。
“神田,是我。”
真意外,是加奈。
自從在塞倫堡分别之後,她還好嗎?
莫名其妙感到一絲奇特的安心,神田還是選擇長話短說:“有事?”
“你怎麼了,又生氣了?”
“沒有。”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沒人和你搶訓練場,感到寂寞了?”
“少廢話。”冷冷地掐斷了話頭,神田換上了不耐煩的語氣:“有事就說。”
“也沒什麼事喔……巴克支部長告訴我,我可以提前一個月結束外派任務,大概七月底就能回總部了。”
“所以?這種事情還需要特意跟我說?”
電話那邊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變得有些擔憂和關切了。
“神田,你……真的沒事嗎?”
“和你沒關系。”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要特别和你說。”電話那頭的聲音裡夾雜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什麼?”
“神田,生日快樂!”
神田愣了一秒。
“我在信裡和你說過的,巴克支部長告訴我……”
咣!
後半句話被一聲悚人的巨響硬生生地掐斷。話務室的人被吓得幾乎跳起來,所有人都看向這邊。
神田來不及收回的手還在劇烈地顫抖着。他低下頭用力咬緊了牙關,接着緊緊握着拳頭轉身就走。地上是一部電話機的殘骸,尤其是漆黑色的聽筒,被摔得四分五裂。
注:這一章假想了神田的身體情況。公式書和資料上都沒有注明在第二驅魔師計劃中用以接受大腦移植的孩童身體究竟是死了的還是活着的。所以我作出了猜測:和之前的人造使徒計劃聯系起來,這些孩子中有的可能是直接找來做實驗的驅魔師血親,有的也可能是人造使徒計劃中因“咎落”而死去的孩子的遺體。根據中央廳的試驗方式,隻要是可用的東西都要拿來試一試——所以這裡設定神田的身體是某個因“咎落”而死的孩子的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