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力所不及
蓮子和蓮心被神田扔在了房間，原模原樣地放回了包裹的紙盒裡——他并沒有這個閑情逸緻去種花，也并不想立刻體驗蓮心泡水有多苦，兩樣東西對他來說暫時都沒有用。不過，既然是别人的一番真誠好意，他也還是不會拒絕的。
現在想來，這也許是他性格裡最糟糕的一點了。
加奈的信件隻是一個小插曲，并沒有影響神田接下來的安排。整個七月，他依舊在外面跑任務。大傷不爛、小傷不斷，他也習慣得如同一日三餐了。隻要還打得動，他就玩命似的追着AKUMA，就算是早就和他結下梁子的探索部隊，也被他源源不斷的殺氣給震住了。
如此這般在外面掃蕩了一個月，在他将随身帶着替換的團服也弄得破破爛爛之後，他終于算是結束了這個階段的任務，帶着回收的innocence，決定回總部喘口氣再說。
總部還是老樣子，他懶得再去描述。不過，在他路過科學班的時候，冷不防地聽見一聲尖銳的大吼，唬得他手一哆嗦，幾乎把和他的團服差不多破爛的箱子砸到自己腳上。
“李娜莉被他們關起來了？！”
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神田默默在心裡掰了掰日曆，哦，差不多到月底了。
不自覺加快了腳步，他想快點從科學班的大門前面走過去，結果他還是失算了。剛剛爆發出怒吼的那個人又是一嗓子，這下神田真的差點把箱子砸出去。
“神田優！給我滾過來！”
“那個，冷靜點……加奈，總部這半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
加奈沒有理會試圖勸阻她的科學班成員，氣勢洶洶地要沖過來，一副随時準備揍人的樣子：“你早就知道了吧！為什麼不告訴我！”
神田冷哼一聲，皺着眉看她：“告訴你什麼？”
“混蛋！你是不是明知故問！”
氣氛越來越緊張，科學班見勢不妙，立刻把加奈拉開了。
在科學班的好心解說下，神田大緻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加奈剛剛從亞洲支部回來，既沒有回去放行李，也沒有去彙報任務，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去找李娜莉。結果當然沒找到人。之後，她跑來科學班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科學班大約也知道她和李娜莉的關系，迫于她一再追問，隻能把李娜莉被中央廳關禁閉的事情告訴她。神田屬于運氣不太好，隻是路過這兒，加上他确實沒把這件事告訴加奈，所以就被正在暴躁邊緣的她連名帶姓罵了一頓。
“斯馬爾班長帶着大家想了很多辦法，室長和魯貝利耶長官那邊就是不放人，連探視都需要很嚴格的審批手續——現在隻能确定，李娜莉肯定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如果一直這樣把她關着也很麻煩，我們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所以加奈，這件事真的很難辦，大家都盡力了，你就算再把神田罵一百遍，結果也還是一樣……”
科學班努力安撫情緒激動的加奈，把眼下的情況前前後後都解釋了一遍。看着加奈的臉色稍稍有些緩和，神田冷冰冰地補了一刀。
“告訴你又怎麼樣，常駐任務沒有結束，你能從亞洲支部飛回來？”
剛剛才有些冷靜下來的加奈瞬間暴躁：“你是不是真的欠罵！需要我現在立刻揍你一頓嗎！”
“啊……你們不要再吵了……繼續吵架也沒有意義……”
“總之，你也不要太着急，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李娜莉那邊如果可以讓人探視的話，我們馬上就會告訴你的。”
各種好言相勸加上擺事實講道理，加奈總算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看她終于恢複正常了，神田拎起箱子轉身就走。
“等一下，神田。”
說話間，加奈拿起了自己的風衣外套跟了上來——和神田的團服差不多，破破爛爛的都是灰塵和破洞。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科學班，加奈還是在想着李娜莉的事。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我不在總部的這段時間，李娜莉究竟怎麼了？”
“誰知道。”神田冷冷地答道，“你覺得她是怎麼了？”
加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隻是沒多久，她眼中的茫然變成了了然。
“還是不行嗎……”
見她慢慢停下了腳步，神田也陪她一起停下了。
“我說，你也該死心了。”看着加奈複雜的表情，神田說，“你心裡也清楚，除非她自己改變想法，否則旁人無論做什麼都沒用的。
加奈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一定還有别的辦法……”
“你做得夠多了！”神田忽然擡高了音量，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的話，“從一開始就像個保姆似的護着她，對她能有什麼好處？你要是真的克制不了自己泛濫的同情心，就幹脆好人做到底，送她離開教團，送她回到她哥哥身邊！可是你做得到嗎？你能做的隻不過是陪她在籠子裡玩貓捉老鼠，再把東躲西藏想象成反抗命運罷了！”
“我……”
“所以，别在那裡自我感動了，過分善良的笨蛋。”神田說，“你不可能永遠保護她的。”
這應該是神田第一次在和加奈的争吵中獲勝，因為直到他說完最後一個字，再轉身快步離開，加奈都沒能反駁哪怕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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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争執很快被神田抛在了腦後，他也不是沒事做的閑人。存放innocence之後，還要撰寫任務報告書。不想再去思考和加奈争執的焦點，他在圖書室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理了理思路，就提筆刷刷刷地寫起了報告書。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桌子對面有人坐了下來。
神田眼角的餘光瞥見一縷打着卷的栗色頭發，幹脆頭也不擡，假裝沒看見。
對方沒吱聲，也沒有拿出任何寫報告書用的紙筆，更沒有要在圖書室看書的意思，就那樣坐着，什麼也不幹。
沒多久，神田被對方投射在身上的視線攪得有些心煩意亂，于是“啪”地一聲放下筆，皺着眉問道：“還有什麼事？”
加奈的表情格外平靜，甚至平靜到有些嚴肅。
“你到底想說什麼？”神田的暴脾氣又要上來了，但他在克制，“如果還是李娜莉，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魯貝利耶長官和室長先生給了我特别的出入權限，隻要我願意，我随時都可以去見李娜莉。”
哦？
之前加奈變着法子帶李娜莉逃的時候，那個魯貝利耶不是早就看不慣她了嗎？
估計是知道她外派結束回來了，也預料到她一定會為李娜莉再次把教團攪個雞犬不甯，所以幹脆先一步給她探視權限，這樣一來她就無話可說，也無從反抗了。
啧，上位者永遠都這麼惡心。
“那你來找我幹什麼？教團都給你特别權限了，你倒是去啊。”神田收拾起尚未完成的報告書，推開椅子起身準備走人，“我說了，我不想管。”
“我剛才去見過她了。”加奈一邊輕聲說着，一邊垂下了頭，“可我隻是看着，什麼都沒法做。”
正要離開的神田停下了腳步。
“她一直在哭，一直說着要回家，她哭着求我救救她——可是守備的‘鴉’不讓我靠近，他們用‘禁羽’限制住我的行動，也用‘禁羽’阻止她跑向我。我想抱抱她，想安慰她别怕，僅僅是這點小事我都做不到！室長讓我勸她接受驅魔師的身份，可是，可是……我明明知道她不想做驅魔師，我知道她隻想回到家人身邊，她已經無法繼續在這裡生存下去了！我救不了她……我隻會說‘接受命運留下來’這種話，卻沒有任何辦法救她啊！”
安靜的圖書室裡并沒有别人，隻有加奈在不甘心地抽噎着，哭泣着。她難受地抱住肩膀，手指用力摳進肩上的衣料之中，抓出深深的褶皺。
“我要怎麼辦，要怎麼樣才能幫到她……為什麼我會這麼沒用，我隻能像一個傷害她的幫兇一樣旁觀，為什麼沒人可以幫幫她……”
“啪”地一聲，夾着報告書的資料夾被神田輕拍在了加奈的頭上。
“清醒一點，想要拯救誰本來就是很難的。”他用着前所未有的平靜語氣說道，“就算是神，也有力所不及的地方，更何況你隻是個普通人，普通人有做不到的事，不是很正常嗎？”
神田今天破例當了一回好人，一直在圖書室陪着加奈，直到她平靜下來不哭了為止。中途他在心裡咒罵了自己無數遍“多管閑事”，為什麼會像個傻瓜一樣對她說着那些蹩腳的寬慰的話，但他也隻是在心裡說說，并沒有真的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