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聖潔之影（4）
“神田，冷靜點，你先坐下來。”
神田卻聽不進巴克的任何勸告。
為什麼會這麼焦躁？僅僅是因為沒有找到任何關于“那個人”的線索嗎？可是隻要想到加奈那個突然發生不正常變化的Innocence，神田就覺得沒法冷靜。
“支部的科研人員還是那麼遲鈍，都兩個小時了還沒有查出原因嗎！”
“神田，我知道你在擔心，可是這樣的狀況，她當初在亞洲支部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過……”
就在這時，緊急醫療室的門開了。神田轉過頭，卻看見了一個他并不想看見的人。
當時将打造好的六幻交給他的那個人，此時正站在眼前——張朱銘，這個讓神田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态來對待的老人，此時正一臉凝重地看着他和巴克。
“爺爺，加奈的狀況怎麼樣？”巴克連忙上前詢問。
“總部把數據發來了嗎？”張朱銘沒有馬上回答巴克的詢問，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嗯，加奈最近的一次同步率檢測數據已經從總部發過來了。”
“是多少？”
巴克遲疑了一下：“隻有……65%。”
“成為驅魔師已經三年了，還是隻有這麼低的數值嗎？”張朱銘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隻是這份情緒很快就被某種無力感取代了。他坐下後，歎着氣搖了搖頭。
“果然是這樣……那孩子上一次來支部時，我告誡她的話，她根本沒有聽啊……”
神田隻想知道加奈到底怎麼了，他并不想看他們搖頭歎息：“她到底怎麼了？”
巴克緘默不語，張朱銘擡起頭，慢慢望向了他。
“神田，加奈是寄生型驅魔師，這個你知道的吧？”
“啊，知道。”
“無論是哪種類型的驅魔師，想要控制innocence釋放出更強的力量，和innocence的同步率是非常重要的。同步率越高，能在控制範圍内釋放的力量也就越強。那孩子的同步率太低了，要釋放足以戰鬥的力量，并維持足夠的時間，這對她來說很難很難，這個你也知道吧？”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這麼多次任務當中她……”神田有些不耐煩起來，剛要反駁些什麼，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
她每次任務當中發動innocence戰鬥的時候，那種迅捷又果斷的戰鬥方式，任誰都不會以為她隻有65%的同步率。
更不要說她經常使用“第二解放”的力量，那白焰之翼不止一次帶着她在無數的AKUMA之中穿行往來，帶着他們化險為夷。
“她的戰鬥方式，表面上看起來并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對嗎？”老人又問了一句。
一句話就拉起了神田心中所憂之事，他立刻焦躁了起來：“她到底怎麼了！”
“對她來說，想要獲得和普通驅魔師一樣的戰鬥力，她的同步率是個無法逾越的門檻。”張朱銘又歎息一聲，眼中的自責一覽無遺，“我應該更加嚴厲地訓斥她才是……這孩子，為了抵消同步率過低導緻的力量不足，她一直都是靠着過度釋放innocence的力量，讓身體處在超負荷的狀态下戰鬥的啊……”
“所以，這次的情況也是一樣，隻不過比從前更加嚴重了——過度使用的innocence，力量雖然可以無視同步率短暫爆發，但實際上會讓驅魔師本身受到嚴重的反噬傷害。”巴克取來了檢查報告，“隻是，直到現在，我們還是沒法判明導緻她同步率過低的根本原因是因為innocence，還是因為她體内的AKUMA病毒，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她也已經嘗試了很多提升同步率的方法，但是很顯然……基本上沒什麼大的用處，所以，她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來戰鬥……”
“而且，即使是她已經處在過度釋放innocence的狀态，她體内的AKUMA病毒依舊沒法得到徹底淨化……寄生型的驅魔師，身體本來就更容易被innocence侵蝕，更何況是一直處在過度釋放的狀态下。Innocence的侵蝕已經比其他的寄生型驅魔師快得多了，與此同時，AKUMA病毒同樣也在侵蝕她的身體。這孩子，如果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她很快就會……”
神田愣在了那裡。
怎麼會是這樣？
Innocence，AKUMA病毒，侵蝕……
張朱銘和巴克的每一句話，他都一字不落地刻進心裡，可是這些話指向的，那唯一的結局，神田甚至不願意思考。
他推開巴克，直接進了緊急醫療室。
醫療室裡的醫生和護士們還在忙着，有的在檢查點滴，有的在記錄數據。衆多儀器圍繞在中間的那張病床，用來監測各種體征的磁片正通過一根根電線，貼在病床上的那個人身體上。
“抱歉，現在還不适合探視……”
一名護士想要攔住神田，可是神田隻甩給她一個詞。
“讓開。”
随後進來的張朱銘和巴克，他們很快示意醫生和護士們先離開一會兒。
神田皺着眉，慢慢走到了病床邊。
加奈躺在病床上，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她似乎是睡着了，可在昏睡中，她卻一直微蹙着眉，好像很不舒服。她的呼吸也很深，仿佛在無意識中用了很大的力氣一樣。
床邊的儀器在發出冰冷機械的聲響，神田在病床邊坐下，用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
好燙，她在發燒——是innocence過度釋放的負面影響嗎？
為了方便治療，她現在穿着的是一件露出了脖子和雙臂的診療服。正是因為如此，神田才看見了她一直包裹在團服和外套之下的手臂。
全都是溝壑縱橫、狀如閃電的銀色痕迹。
這和她雙手的侵蝕痕迹很像，隻不過看上去沒有很深，僅僅是一些類似傷痕的不正常色調罷了。或許休息一段時間，就會慢慢褪去了。
神田的表情卻越發嚴肅了，因為，他看到了加奈的手。
她的手上本來就有innocence侵蝕的傷痕，那種割裂皮肉的痕迹，神田一直以為，再嚴重一些也不過就是那種程度罷了。可是，映入眼簾的這雙手，這雙原本屬于一個同齡女孩子的手，已經不是人類會有的一雙手了。它粗糙，堅硬，布滿了不規則的凸起和裂隙。指甲早已開始脫落，尚未脫落的，也已經開裂，變得灰白。僅有的一點皮肉還貼在手背和手指上，但也已經幹枯外翻，像是一層薄薄的紙，輕而易舉就可以整片整片撕下來。
神田輕輕握了握她面目全非的手，他覺得自己在發抖。
那隻手，手指依舊纖細，卻像寒冬裡最冷的冰，又像荒漠裡最粗的岩，更像是離開熔爐後最硬的鐵，稍微一用力，神田的手心裡馬上就感到一陣被磨破的刺痛。即使有了他的體溫，那隻手也絲毫沒有暖意，反而因為他的觸碰，從那薄薄的皮肉之間，又滲出了暗紅的血絲。
不一會兒，神田的手心就被染紅了。帶有AKUMA病毒的血滲進了掌心剛剛被磨破的傷口裡，疼得鑽心。可是神田沒有放手，而是握得更緊了。
Innocence，AKUMA，同步率，過度釋放……才過去多久？短短三年，她的身體就已經被侵蝕成這樣了，她的生命就這樣一點一點被加速蠶食，難道她不知道嗎？
她不可能不知道吧，從前就一直心思缜密的她，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代價是什麼？
神田無端想起了那些腐爛了的蓮子，想起了那些還未見過藍天和風就夭折了的生命。那些埋入黑暗再也不會醒來的蓮子，和加奈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他忽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憤怒和悲哀。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被埋進黑暗，然後早早地被黑暗吞噬，隻要他一個人不就夠了嗎！
為什麼，連她也是這樣……
“混蛋……你……為什麼……”
“别看。”
就在這時，被神田握住的手動了動。同時，病床上傳來的虛弱的聲音。
“别看……求你了。”
“為什麼不說出來？”神田擡起頭看向她，反而更用力地握住了她試圖抽離的手。他忽然覺得胸口悶極了，有一種讓他無比痛苦的情緒即将爆發出來，“笨蛋……讓所有人以為你的同步率沒有影響，以為你在戰鬥時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以為你已經是一個在任務中足以信賴的同伴……你一直都在騙我，在騙着所有人嗎！”
加奈沉默地望着他，她的回答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巴克先生……還有張爺爺，他們告訴你了？”
“回答我！”
“我不想欺騙你們。”她的聲音聽起來氣若遊絲，明明是想要質問，她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神田，不這麼做的話，我還能怎麼辦？”
“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死，你沒有感覺嗎！”神田本想克制，但他還是怒吼出聲，“你難道不怕嗎！”
加奈微微睜大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被神田握住的那隻冰冷粗糙的手，最終還是從他手心裡抽了出去。
“我……當然怕啊。”
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可是，怕着怕着，也就……不會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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