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聖潔之影（3）
神田最終還是沒能立刻去調查那古怪的人影，因為加奈一直沒有走。換做從前，他肯定不會管那麼多——隻要他想做的事，誰都阻止不了。隻是此時此刻，僅僅是看着她坐在身邊，就讓神田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心情。
笨蛋，怎麼忽然就哭了？
教團裡知道他愈傷極快的人也不少，科學班、探索班、醫療班的都有，所有人都對此習以為常了，他可從沒有遇到過誰為他的再生能力掉眼淚，為着他的事哭成這樣的。
他可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啊。
巴克陪着張朱銘離開之後，神田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加奈——她在巴克他們離開後，一聲不吭地翻開筆記本，拿起筆在上面畫着什麼。
氣氛就這麼沉默着，誰都沒有說話，隻有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的沙沙聲。過了一會兒，她放下了筆，接着從筆記本上撕下了一張紙。她合上筆記本，将紙墊在本子的封面上，就把它和筆一起遞給了神田。
“幹什麼？”神田不明白她要幹什麼，但也沒敢用太惡劣的語氣詢問。
“把你在湖邊的霧氣裡看到的人影畫下來。”加奈的語氣異常平靜，就像剛才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可不會畫畫。”
“能看出大概就行了。”将紙和筆放在他手裡，加奈扭過頭沒看他。
神田看了看手裡的紙和筆，又擡頭瞄了加奈一眼。
心情越糟糕，說的話越短且完全沒得商量，這也算是加奈外向又開朗的性格裡最明顯的反差之一吧。如果他不畫，恐怕她又要生氣了。
算了，這時候還是不要再惹她了。于是神田拿起筆，認真回憶了一下那團霧氣凝成的形象，接着就在紙上畫了起來。
畫完之後，他看了一眼不知道盯着哪裡在發呆的加奈，把本子和筆遞了過去。
“拿去，畫好了。”
加奈回了神，接過神田遞給她的本子。她凝視着那張紙上的圖案，接着又打開本子，把自己方才畫過的那張紙也撕了下來。
“探索隊員裡可能也有人看到過霧中的人影，我去問問他們。”整理好筆和本子，加奈站了起來，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你的傷還沒有完全愈合，呆在這裡别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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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奈去了大半天的時間，等她回來時，已經是傍晚了。在此期間，神田肩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他小心地将肩上的繃帶拆下來，再活動了一下手臂和肩膀。沒有任何傷疤痕迹，不久前醒來時的那種刺痛也已經消失了。
放下還帶着血迹的繃帶時，加奈正好從外面進來。兩人的眼神碰在一處，神田忽然覺得有些尴尬，于是快速拿起一旁的衣服穿好。
“愈合了呢。”加奈看了一眼那些繃帶，面無表情地說道。
神田繃着臉沒吭聲，下床穿好團服扣好扣子，拿起六幻就向外走去。
“探索隊員裡确實有人看到過霧中的人影，我請他們把看到的也畫下來了。”讓人意外的是，加奈沒再提起他愈合能力的事，而是直接把話題引到了任務上，“你拿去看看吧。”
她手裡拿着一疊紙，數了數大約有十張。神田看了她一眼，從她手裡接過了那疊紙。一張一張看過去，他發現即使畫得不完全相同，但整體看來确實是一個形象——都是一個隻能分辨出頭和肩膀還有上半身的影子，勉強可以确定是個人形，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加細節的内容了。
“然後，這張是你畫的。”加奈又遞給他一張紙，“和我猜的差不多，你看到的……和我們所有人看到的都不一樣。”
神田望着手中的畫，眉頭緊鎖。
“我覺得，從你畫出的這幅圖上可以看出一些信息，這應該是一個穿着長衣服或是長裙，還紮着長發的人。”她問道，“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一定是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重要到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對嗎？”
她的目光沉靜而誠懇，看得神田又開始心虛：他完全沒想到這次任務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和另一個毫不相幹的人讨論着自己被破壞的記憶深處唯一的念想，這是不是太搞笑了一點？
“知道的話就不要插手，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放下了那些紙，“這次任務的疑點太多了，有時間管我的事，不然把注意力放在那片詭異的湖裡。”
“神田，找不到那個人的話，你會難過嗎？”
“我說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神田又忍不住開始焦躁起來——這已經不是難過不難過的問題了。這其中牽涉到的林林總總，全部都是他不想和任何人說的秘密和痛苦。
“我隻是想幫你。”加奈望着他，輕聲說道，“既然這次任務出現了這樣難解的謎團，你也确實看見了你要找的人，就算是從任務的層面，我也必須幫你。”
停頓了一下，她的目光又飄向了病床旁邊的那些繃帶。
“兩個人的話，也能少受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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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沒有接到任何關于這個Innocence再次出現的報告，你們還是不要離開支部比較好，一旦來消息了，你們馬上就可以過去，也不會耽誤時間。”
第二天一早，就在前往支部出口的途中，偶遇他們的翁先生馬上開始唠叨，同時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可是，我們真的有急事，您就通融一下吧。”加奈開始軟磨硬泡，“我有很重要的東西掉在昨天回來的途中了，我得去把它找回來。實在不行，您就當沒看見我們。再說了，真的有緊急任務動向的話，用格雷姆叫我們就好了。”
“你們也不要讓我太為難了啊，如果是丢了東西，可以讓探索部隊順帶幫忙找找……”
“不用！探索隊員們也很忙的！這點小事我們自己去就行了！”
“啊，那也得和巴克大人說一聲……就算是找東西，萬一你們跑得太遠了，趕不上任務可就糟糕了。”
“沒關系的，翁先生，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如果真的有緊急任務，到時候我會帶神田一起飛回來的。”
“誰要你帶啊！”
“那麼，翁先生，我們先走了。”
繞開了想攔又沒能攔住他們的翁先生，兩人加快了腳步。
“你們也也要快點回來啊！”
翁先生的聲音消失在身後。神田看了一眼身邊的加奈，冷哼一聲道：“撒謊都不打草稿，你還真是很習慣了。”
“我沒把你看到不一樣的人影的事情告訴他們，包括巴克先生。”加奈沒搭理他的話，“我隻是覺得這件事暫時還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等我們查出一些眉目了再說吧。”
查出眉目？
用那種愚蠢到不忍直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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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加奈就和神田說了，她有調查這次神秘innocence和尋找那個古怪人影的另一個建議。
“我現在覺得，那些奇特的蓮花都不是最核心的疑點，無論怎麼想，那個人影才是關鍵。如果說霧氣，蓮花，人影都是innocence制造的異象，那這個在你眼中和其他人眼中截然不同的人影，就是異象中的異象了。”
“那又怎麼樣？你是說弄清楚這個人影的真相，innocence的疑團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是這麼想的。”加奈又在筆記本上圈圈畫畫，她把他倆讨論的關鍵詞全都寫了下來，“你覺得呢？”
神田沒有回答，隻是注視着筆記本上的那些關鍵詞沉思起來。
說不懷疑是不可能，那個人影實在是太古怪了，會不會真的和他記憶中的“那個人”有關？
“蓮花已經消失了，就算它們接下來會出現在你預測的那個方向，可現在并沒有任何動靜。探索部隊的情報是三者同時出現，現在既沒有蓮花也沒有霧氣，那個人影也不會就這樣憑空出現吧？”想了想，神田還是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
“嗯，也對……”
啧，看樣子隻能等了，等到下一次蓮花幻象出現的時候，他們再去現場調查了。
事情貌似也隻能先這樣了。就在這時，加奈忽然“嗯”了一聲。
“神田，我們換個思路吧？”
“什麼？”
“既然你看到的人影顯現的是你很重要的一個人，那你對這個人的印象一定還有吧？那就說說看，也許我們可以畫出更多的細節。就像你說的，如果這個人确實在湖邊出現，或許會有人看到過呢，這樣就能節省不少尋找的時間了。而且，假如說真的找到這個人了，或許也就能夠找到引發異象的innocence了。”
對啊，直接去查“那個人”是否就在附近，反過來尋找innocence的線索，這倒是個可取的方法。
面對這個有可能推動任務進程的建議，神田卻有些抗拒。
那些回憶對他來說真的很煎熬。即使已經過去很久，但他隻要去想，就會有無邊無際的傷痛漫卷而來。他從來都隻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默默想一想，也從未想過讓别人觸碰他心裡的這道傷疤。如果按照這個建議，他就不得不把這痛苦又破碎的記憶挖出來給另一個人看。
更何況對方是加奈，神田更加抗拒了——盡管他也說不出為什麼。
“你來畫嗎？就你那種水平，畫出來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喂！”被戳了短處，加奈不滿地抗議了一聲，“那怎麼辦？現在去哪裡找畫畫厲害的人？打電話請提耶多爾元帥教我們畫人像嗎？”
“找不到就别找了，畫出來也不一定有用，直接找人問也可以。”
“刷”地一聲，神田畫的那張人影的圖畫被加奈抽了出來。
“照着這個問？”
除了長款下裝和馬尾辮，完全沒有更多的細節了——照這個找，顯然不行。
“innocence要盡快回收。”加奈勸道，“再說了，神田，那個人對你來說不是很重要嗎？假如那個人剛好也很想見你，那麼你就更應該快一點，别讓人家等太久才行啊。”
神田皺緊了眉頭，盡管内心還是抗拒，但他的确有些動搖了。
真的是“那個人”嗎？
他的記憶中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的，他拼了命也要見的“那個人”，真的會在這裡嗎？
最後，他隻能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半信半疑地接受了加奈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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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信了鬼了。”走在通往出口的過道上，神田面色不善，“我就不該對你的畫技抱有任何期待。”
“哼，我倒是覺得我畫得還不錯，至少是我的巅峰之作。”加奈一邊說着，一邊從外套的口袋裡取出一張折好的畫紙攤開，“你昨天和我說的‘那個人’的特征，我全部都畫出來了，而且還是一邊畫一邊讓你看着的，難道不像嗎？你看，至少能看出是位女性吧？穿着黑色長裙，有着金色的發辮，這不都是你看着我改的嗎？”
神田勉為其難又看了一眼，但他實在覺得多一眼都看不下去。
加奈肯定不是故意的——比起當初的火柴小人，她現在畫的至少能分出是男是女，而且昨晚她修修改改畫了至少兩個小時，算是很有進步了。但，他記憶中的“那個人”，雖然容貌有些模糊了，他也實在描述不出更多的細節，可并沒有這麼抽象啊！
“夠了……以後我再也不會找你畫這些根本沒眼看的畫了。”
“那你說，還有什麼地方要改？我帶筆了，馬上可以改。”
加奈立刻拿出了筆，神田卻隻想把她的筆丢出去。
“你還是别改了。”
兩人很快趕到了之前出現大片蓮花的地方，僅僅過去一天，說不定這裡還殘留着什麼有用的線索。
此刻，湖面平靜無波，沿岸的淺水裡确實生長着不少蓮花。但是和他們那天晚上見到的相比，無論是密度還是數量，都遠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