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們的城市（3）

真正的戰場，是醞釀悲劇的溫床。

不論是勝者，或是敗者，都無法從這絕望的深淵裡輕易逃脫。

襲擊來自營地的西面，此時那裡已是硝煙彌漫，濃重的火藥味和血腥味幾乎把新鮮空氣給全部擠幹。深淺不一的壕溝裡和起起伏伏的掩體後，有不少人已經負傷了。不斷有重傷員被擡向後方，但這并沒有影響剩下的人按照布防伺機反攻。

“火力非常集中啊。”克羅利克皺着眉，“也看不出對面的規模……這邊的援軍也快來了吧？光靠警備隊的力量可撐不了多久啊。”

不知道這輪襲擊會持續多久，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聯絡附近的軍隊趕來支援，神田隻知道，穿梭在空氣中的子彈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密集。他們卻不能出手，隻能依靠各種掩體小心轉移到足夠觀察整片陣地的區域。

AKUMA并沒有出現，這讓他們成了夾在交戰雙方之間的一個非常微妙的存在。在這種戰場上，哪怕雙方已經打到你死我活的狀況，他們也不能有偏袒任何一方的做法，隻能盡量從交戰區域撤到相對安全的地方，然後在那裡仔細觀察，尋找是否有AKUMA出現的蹤迹。

“驅魔師也有麻煩的時候呢，明明都已經危在旦夕了，因為沒有AKUMA，所以也不能使用那個力量吧。”

“閉嘴。”

這個時候最不想聽到的就是克羅利克的廢話——雖說神田很想揍他，但是這隻死兔子總是能用嘻嘻哈哈的表情說出冰冷現實的話。

他們現在确實有麻煩了，進退兩難的現狀非常不利——他們現在正藏身于一處土坡後方，這裡堆放了不少沒來得及運出去的沙袋，看樣子應該是用來制作掩體的。交火雙方的子彈不斷擦過，三人隻能先躲在後面。即便如此，隔着厚厚的土堆雪堆，他們也能清晰感受到子彈擊中沙袋時的震動。仿佛再過不久，用以藏身的沙袋就會被子彈打穿。

空氣中彌漫着火藥的味道，因爆炸而變得焦黑的、白雪之下土地的味道，還有各處将白雪染得污濁的飛濺的鮮血散發出的腥味，混合在北國冰冷的風雪裡吹向每一個人。而腳下那些泥漿似的、被熾熱的血液所融化的冰雪，讓人覺得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踩在誰的生命上一樣。

沿着土坡一路過去就是一片白桦林，看上去還算安全。三人正要想辦法沖過去，卻見那邊的林地中忽然炸了起來。高大的樹木東倒西歪，雪塵與煙塵之間，不斷爆出紫色的光暈。比任何武器都要猛烈的轟炸勢頭，還有一陣接一陣傳來的慘叫聲，絕對是AKUMA在那邊狂轟濫炸。

很快，LV1的AKUMA圓球狀的軀體從密林中緩緩升起。它們沒有靠近，而是在原地轉動了炮管，向着正在激烈拉鋸的戰線轟出了數不清的炮彈。那些炮彈和法國人的槍彈一起，呼嘯着炸響在警備隊這邊的陣地上，将三人的腳步硬生生逼了回去。

“神田，這不對勁！AKUMA明明在向這邊攻擊，可是法國人的攻勢卻沒有半分減弱，他們反而一起向這邊進攻了！”加奈拼命想要找機會看清對面到底是什麼情況，但煙塵太厚，她焦躁地嘗試了幾次，卻還是被子彈的呼嘯聲給攔了回來，“可惡……利用雙方的交戰火力壓制我們的行動，再從遠處炮擊這裡，LV1的AKUMA不可能會想到用這樣的方法！”

“誰會在這裡坐以待斃啊！”神田早就忍無可忍了，被逼到無法動彈的地步，這讓他更為惱火，“你就和這蠢兔子呆在這裡，那些AKUMA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話音剛落，AKUMA炮轟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法國人的槍聲也停了。剛剛還槍聲四起的雪原上，一時間陷入了古怪的寂靜之中。

怎麼回事？忽然就停火了？

一陣刺骨的寒風刮過，迅速吹散了彌漫在雪地上的雪塵，神田立刻看向剛才AKUMA發動進攻的白桦林，可是，那裡現在除了AKUMA的炮彈爆炸後随風飄散的毒氣，什麼都沒有。

空氣中的緊張氣氛一觸即發，誰也不敢擅自行動。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戰鬥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咻”地一聲，有什麼東西呼嘯着由遠而近地接近了他們頭頂上。

“快躲開！”

克羅利克忽地大吼了起來。神田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整個人就被用力推了出去。本能使得他在被推開的刹那抱住了腦袋，連一秒鐘都沒到，巨大的爆炸聲震開了空氣中的血腥氣味，激起的冰冷雪塊與泥土劈頭蓋臉地砸在了他們身上。

該死的，對面的法國人把大炮調過來了！

“不要緊吧？”咳嗽了幾聲，同樣抱着頭趴在雪地上的克羅利克爬起來，“還好還好，差一點就完蛋了……”

“那個笨蛋呢！”

“我剛才推了她一把……應該……”

懶得将掉進衣服裡的雪團抖出來，冷飕飕的感覺刺得神田渾身一個激靈——好歹算是從爆炸的餘波中很快清醒了起來。剛剛他們躲着的那個掩體早就沒了，地面上還被炸出了一個大坑，像是好端端的城牆被挖掉了一大塊。大坑的對面不遠處，加奈正從雪地上爬起來，抖着身上的雪團和泥土。

那隻死兔子總算做了件靠譜的事——神田在心裡松了口氣。

然而他很快就繃緊了身體。加奈的身後，他們正要去的方向，出現了一隻形狀異樣的AKUMA。毫無疑問，這種怪異的體型，絕對是LV2！

突然出現的LV2擡起了它巨大的手臂，卻沒有對準加奈，而是對準了她面前的那片土地。那手臂上有着類似炮管的武器，炮口上跳動着紫色的火焰。“轟”地一聲巨響，炮口裡的火焰如同岩漿一般噴出，硬是将積着厚厚一層雪的樹幹和土地融出一條深深的鴻溝，将加奈和神田他們分開了。

能夠融化所及之物的特殊能力，這肯定是一直徘徊在莫斯科城附近的那隻LV2！神田按住六幻的刀鞘，抽刀的瞬間彈跳起來直沖過去。就在這時，四下裡沉寂許久的槍聲，像是集中了所有力量那樣密密麻麻地響了起來！

“神田别過來！危險！”

一片槍聲和AKUMA巨大噪音的轟鳴聲中，響起了加奈的尖叫，隻不過那尖叫立刻被激起的雪塵淹沒。電光石火之間，他的整個身子忽然被某個從側面襲來的強力狠狠打飛出去，跌落在斑駁的雪地上。出于戰鬥的本能，他很快翻個身想要站起來，卻感到膝蓋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這疼痛逼得他一個踉跄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