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青春期綜合症(5)
(5、生日快樂-上篇)
讓人燥熱的夏季漸漸遠去,入秋之後的日子有些難熬。
那盆碗蓮陸陸續續開了三四朵花,堅持了一個多月之後,終于還是不可避免地全部凋謝了。神田有些惋惜,因為随時都要出任務,他呆在碗蓮旁邊看着的時間根本沒多久。當碗蓮的花瓣開始幹癟的時候,隻要有時間,他都會過來看看。
目送最後一片花瓣從幹枯的蓮蓬上掉落,正好是在黃昏時分。褪了色的粉紅顯得有些蒼白,落在水面上蕩起一圈顫顫巍巍的漣漪。
落日的餘晖猶自帶着餘溫,也阻止不了它正在漸漸失去本來的色彩。
“黃昏凋零的花朵,隻是睡着了而已。”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的加奈帶來了保溫的墊子,大概是要為碗蓮越冬做準備了,“不用傷感啦,明年夏天它還會再度醒來的,就像今年一樣。”
“是嗎?”
“嗯,你不相信它嗎?”
神田看着那片在水面上晃動的幹癟花瓣,沒有回答。
“看來迪夏說的沒錯,你啊,越是心情好就越要闆着臉。”将墊子鋪好,加奈轉過身看着他,“而且還特别喜歡讓自己看起來像座冰山。”
“那個多嘴的家夥,你最好别信他的鬼話。”師門内部的謠傳也有人信,看來這位小師弟還沒有被他修理夠,“整天笑容滿面,像個笨蛋一樣多管閑事,我看這樣更蠢。”
“唉,你要是覺得迪夏說的不對,等他回來之後你找他去對峙呗,怎麼又罵我?”
“我說這個笑容滿面的笨蛋是你了嗎?”神田冷哼一聲,“你自己要承認,看來笨蛋果然是笨蛋。”
面對神田的反擊,加奈又誇張地歎了口氣:“唉——你就打算以後都用這種口吻和女孩子講話嗎?”
“要你管。”
“這樣下去可沒人願意喜歡你喔。”加奈用一種聽上去極其可惜的語氣,捂着胸口皺着眉作痛心疾首狀:“啊~這也太可惜了……光是看臉的話,你應該會很受女孩子歡迎的……可是,唉~毫不溫柔也是不行的呢……”
“你又吃錯藥了?”
神田嫌惡地看看她,同時往旁邊退了一步——瞧瞧,又開始裝模作樣了。要是不站遠點兒,搞不好會被這白癡傳染的。
“開個玩笑啦,我隻是想說,你真的沒必要總是一副滿臉不爽的樣子。”嘿嘿笑了起來,加奈繼續扯着無聊的話頭,和他一起慢慢往回走,“那天你看着碗蓮開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明明很生動。”
“啊?”
“嗯……也不對,倒不如說……挺讓我驚訝的。”
神田總算回憶起了那時候他的表情,随即,他平淡地開口了:“不就是笑了一下,有什麼好驚訝的。”
“當然很驚訝啊。”加奈的聲音裡也含着笑意,仿佛也回憶起了那時的情形,“我以為你不會有那種表情——嗯,沒錯,你那個時候看上去真的溫柔極了。”
神田沉默半晌,果斷回擊。
“别用這個惡心的詞來形容我。”
“怎麼惡心了?‘溫柔’難道不好嗎?”
“哼,多餘的東西罷了。”
加奈看了他一眼,接着停下了腳步。
“神田,你以前一定有過這樣溫柔的時候。”
神田被這句話說得也停下了腳步。他沒有回頭看加奈,因為他知道,這時候如果轉身了,她一定會看穿他的心思的。
“你又不了解我,總是自說自話的在那裡給我下定義,你不覺得無聊嗎?”
用着聽上去非常不高興的語氣說着,神田擡腳就走。
“不無聊啊。”加奈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溫柔又不是壞事,你看,我現在不是就比以前更了解你了嗎?”
這就叫了解?
用一個如此柔軟,如此不相稱的詞彙來形容他,就算是了解他了?
真是太無聊了。
神田莫名地焦躁了起來,不知道是讨厭這個說法,還是真的被加奈說中了。
加奈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焦躁,而是慢悠悠地跟了上來,接着在他面前怡然自得地轉了個身,輕輕巧巧地攔住了他的腳步。
“再說了,你本來也不壞呀。”
淺栗色的長卷發随着主人的動作拂動起來,一股淡淡的花香偷偷鑽進了神田的鼻端。他的目光不由得被那雙透亮的藍眼睛吸引了——眼波流轉間,水一般的柔光蕩漾開來,挂在她纖長的睫毛上,點綴在她白淨的臉上,漸漸地,悄無聲息地,暈出一個柔和又可愛的微笑。
怎麼回事?
這個人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神田有些愣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繼續和她對視,于是佯裝冷漠地扭開了臉。
“少惡心了,别把我想象成你以為的那樣。”
花圃距離教團總部的主建築并不遠,加上總部本就建在高聳的懸崖上,離開花圃從草地走上台階,轉入走廊,就可以看到遙遠的地平線。加奈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向遠方沉入地平線的夕陽。風從他們之間流過,神田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走廊外面的天空變成了絢麗的紫色,夾雜着亮橙和绯紅,像極了華貴的錦緞。晚間涼爽的秋風揚起了加奈的卷發,調皮地拂過神田的手臂。軟軟的發絲撩得他癢癢的,他不着痕迹地往旁邊站了站。
“什麼啊?”
“我覺得很奇怪,明明最讨厭冷冰冰的人,可是我卻并不讨厭你。”
仿佛在自言自語,加奈的語氣裡充滿了小小的疑惑。神田悄悄瞥了她一眼,發現那雙透藍的眼睛被晚霞染上了暖暖的色調,看上去舒服極了。
隻是,這溫暖的目光,卻随着漸漸暗下來的天空,變得有些落寞了。
“對不起。”加奈望着遙遠的天際,忽然沒頭沒尾地道了個歉。
“又怎麼了?”
“神田,要是找到了‘那個人’的話,你也可以開心一點了吧。”
又來了,又是這件事。
這件事的線索不是已經斷了嗎?
不是說幾十年前的資料……
“我偷溜進檔案室查法國南部相關任務情報的時候,借機在檔案室裡找到了教團建立以來所有驅魔師的名冊和檔案。”她語氣平淡地說着,“内容很多……我隻來得及查看到過中國南部執行任務的驅魔師的資料,可是……沒有任何能夠對号入座的人。我不确定是因為時間緊迫看漏了,還是檔案室裡的資料有缺失,所以我想……”
“考姆伊已經知道你擅闖檔案室的事情,今後檔案室的保密工作肯定會更嚴格。所有被你動過的資料肯定會重新整理存放,怎麼可能給你第二次機會?”
“說不定過段時間,檔案室放松戒備了,我就可以想辦法再試一次。”
随意地靠着走廊的圍欄安靜地聽完她的話,神田難得心平氣和地問她:“我問你,為什麼這麼在乎我的事情?”
加奈沒吭聲,扶着圍欄的手卻微微一僵。
神田注意到了她不自然的小動作,于是了然地閉上了眼睛,故作冷漠地開了口。
“我勸你還是收起你那泛濫的同情心,我們之間并沒有……”
“因為你總是孤零零的。”
加奈微垂着臉,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我知道你不喜歡被同情,我也不是在同情你,我隻是覺得孤零零的感覺很不好受。”
神田詫異地看着她。沒等他想出足以反駁的台詞,加奈自己把話接了下去。
“人總是要人陪的,如果身邊能有個人陪着,就不會覺得孤零零了。”
夕陽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長,和建築物的陰影混在一起,顯得有些寂寥。夜幕漸漸降臨,天邊的最後一縷霞光徹底暗了下去。神田實在想不出她究竟還有什麼别的理由這樣做——倒不如說他其實想到了什麼,但覺得這個結論過于讓人匪夷所思,于是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這麼做是為了陪我?”
加奈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臉頰正透着淺淺的粉紅。
“不行嗎?”
她沒有看向神田,隻是小聲地反問了一句。
面對她有些不滿的反問,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頓時彌散在神田的心間。細細咀嚼着她微紅着臉說出的這句略為嗔怪的話,神田隻覺得有些好笑。原想和往常一樣擺出一個嘲笑的表情,可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你是真的很無聊吧,笨蛋。”
他最終還是露出了自嘲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