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聽說被卷進這些奇異現象的,是個有些特别的小姑娘。”
收斂了開玩笑似的神情,庫洛斯元帥把目光投向了黃沙遮蓋下的帝王谷的方向。
“那個小姑娘叫‘加奈’吧,加奈·貝希摩斯?名字确實有些意思……我來這裡也是想見見她,隻可惜一來就聽說她在帝王谷失蹤了。既然你能夠從那裡回來,知道的情況一定比我多,那就說說吧。”
不知不覺成了被指揮的一方,神田有些不甘心。但是他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方法,于是就把他前往帝王谷、進入墓穴、和木乃伊對峙的整個經過都詳細告訴了庫洛斯元帥。不管怎麼說,元帥的經驗和實力都遠超于自己,這種時候也隻能尋求幫助了。
單靠自己,恐怕是沒法解決任務,更沒法找到加奈的下落了。
聽完了神田的話,庫洛斯元帥好像并沒有顯得太驚訝。
“這樣看來,那個墓穴中的木乃伊身上一定有innocence了。”
“是的。”神田回答道,“隻要把innocence帶回來,異象一定會解除。我馬上再去一次……”
庫洛斯元帥卻阻止了神田。
“你剛才不是問我樣本的事?”
“所以呢?”
“哎呀,這麼橫沖直撞的脾氣可不招人喜歡。”
“你說什麼!”
“樣本沒法采集,那些裹屍布直接把困住它們的結界撞爛了。”庫洛斯元帥攤了攤手,他好像并不在意神田那些略為失禮的言行,“不僅如此,它們還組成了一個人形,丢下一句話就撤退了——我猜一定是回到它們來的地方了。”
還留了話?
神田立刻警覺起來,可腦海裡卻不自覺地把那句詭異的話語翻了出來。
“時機未到……”
他不由得低語出聲。
“就是這句話。”庫洛斯元帥說,“不過它可沒說‘勿擾’,它說,‘再有攪擾,必死’。看來這次的innocence很特别啊。”
這已經是第四次出現“時機未到”了。
第一次,是加奈的筆記本上,記錄了帝王谷之行的經過後,莫名其妙寫下了這句話;
第二次,是加奈留在格雷姆中的錄音,她的聲音用極為冷漠的語氣留下了這句話;
第三次,是在墓穴中,和那雙銀色眼睛對視的時候,他失去意識之前聽見了這句話。
那時候他隻覺得這話的聲音很熟悉,但也許是那雙眼睛帶來的壓迫感更強,于是他忽略了話音。現在想來,那聲音好像和加奈的聲音極為相似。努力回想片刻,神田隻覺得越想越像。
那第四次……
神田忽然擡起頭,從挂在腰帶上的挂包裡取出了在山谷中撿到的加奈的格雷姆,打開了那段錄音。
“元帥,那些裹屍布消失之前,你們聽到的是這個聲音嗎?”
冰冷僵硬的聲音平緩地響起,對面庫洛斯元帥的表情也越來越嚴肅。
“這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小姑娘留下的錄音?”他說,“現在沒法進行聲紋對比,但聽上去是同一個人——她确實是在帝王谷失蹤的吧?”
“是的。”
“那麼,你怎麼看?你覺得這是她親口說的嗎?”
“絕不是她。”神田回答得斬釘截鐵。
沒錯,從聲音上判斷,那就是加奈。可隻要仔細辨認這三次說話的語音中的細節,神田有十足把握判定,這根本不是加奈——至少不是她以自己的意志說出的話。
所以她到底去哪裡了?留下這些似是而非的話音……
“小子,她第一次說‘時機未到’之前,是看到了什麼東西,然後被襲擊了吧?聽上去她好像被纏住了,說話的時候有些呼吸困難——有想起些什麼嗎?”
能把人纏住直至難以呼吸的東西,就在帝王谷,也隻有那個了。
“那些裹屍布。”
所有的分析最終導向了這裡。
“所以,她不是失蹤,而是被墓穴中的裹屍布帶走了。”疑團終于有了突破口,神田恍然大悟,“而那些裹屍布都是由棺中那具銀色眼睛的木乃伊控制的,所以那些‘時機未到’都是木乃伊借助加奈的聲音傳達出來的。可它為什麼要帶走加奈?僅僅是需要一個傳聲的介質?”
“或許是因為同步成功了。”
庫洛斯元帥忽然給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個innocence選中了她。”
還有這種事?
可加奈已經是适格者了,現在又來一個,那她不就擁有兩個innocence了?
這樣的例子并不是沒有,而且就站在他面前——就算不熟,但神田知道,面前這位庫洛斯·馬利安元帥就擁有兩個innocence。
好吧,就算這不是特例了,但放在加奈身上,這種可能性還是讓神田難以相信。她那樣的身體情況,負擔一個innocence已經很不容易了,怎麼可能還有餘力去負擔另一個呢?
現在不是分析她身體極限的時候,既然已經确認她極有可能被墓穴中的innocence帶走了,那就不能再耽擱了。時間過去了那麼久,他們誰都不知道現在的加奈正身處怎樣的環境。
應該馬上出發前往那處墓穴才對,可那句“時機未到”卻始終在神田腦海中揮之不去。
時機未到,勿擾。
時機未到,再有攪擾,必死。
這樣反複提醒乃至威脅,是innocence的意志?Innocence不希望有人在這個時候打擾它?
Innocence确實有自己的意志。它們會選擇能夠與之産生同調的人類,使他們成為“适格者”,即有資格駕馭其特殊力量的人。隻是,這個過程根本沒有什麼規律可循,全是随機的,更不可能有什麼言語溝通或提前告知。
所以這次和木乃伊有關的innocence才那麼古怪——哪怕是借用了加奈的聲音,可它确确實實用人類的語言傳達了信息。
“這還真是前所未有的狀況了,搞不好會是一個絕佳的研究案例,教團還沒有接觸過這樣的innocence。”庫洛斯元帥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小子,帶路吧。”
“你要幹什麼?”聽到“研究案例”這個詞彙,神田忍不住警覺了起來。
“當然是去看看這個innocence究竟是何方神聖。”元帥望着帝王谷的方向,露出了高深莫測的微笑,似是在自言自語,“那個小姑娘,果然和傳聞中一樣特别呢。”
他想做什麼?
庫洛斯·馬利安身為教團元帥,神田相信他應該不會做出對教團、驅魔師有威脅的事。可是聽他這句自語,好像他早就在留意加奈了。
這種“留意”,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吧。
簡單準備了一下,神田決定再次出發前往帝王谷。就在他們将要離開營地的時候,一直吹刮不息的風,忽然停了。
所有人都詫異地停下了手上正在做的事情,不解地張望着。神田揮了揮彌漫在周圍的沙塵,發現沙塵并沒有因為風的停止而飄落向地面,反而靜悄悄地飄浮在空氣中。
異樣的甯靜之中,卻從遠方傳來了悶雷滾動般的聲響。那聲音像是來自遙遠的天際,又像是地層深處被不斷敲擊。聲音越來越震耳,連地面也跟着顫動了起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地震了的時候,從帝王谷的方向淩空竄起一道白色的閃電。緊接着,山崩地裂一般的巨響從那裡急速擴散。大地隆隆作響,聽上去像是山體崩塌才有的動靜。停滞的風驟然刮起,比之前更加猛烈,可方向卻截然相反,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強行帶離。漫天的沙塵不斷遠離營地,在一道道烈風的分割下顯現出了奇特的、如江河奔湧一般的軌迹。
人們尚未從這突發的異變中回過神,神田卻早已望向了遠處高高起伏的山巒。
那是……什麼?
山巒起伏回環,遮掩了人們試圖眺望的視線,卻無法遮住被風卷起、越聚越高的沙。沙塵不斷被吸收,同時向上升起,最後竟然全都向着發出巨響的地方湧去。它們圍繞着某個核心,越盤越高,越盤越大,如雷的聲音竟隐約有了怪獸怒号的氣勢。白色的閃電在沙塵的内部不斷閃爍,将那些流速越來越驚人的沙粒全都染成了和它一樣的顔色。
空氣很快變得無比清透,日光終于投射在了這片幹燥的大地上,遠處帝王谷的輪廓也清晰可辨——時隔将近三個月,人們總算得以看清這座山谷的面目。
可人們卻根本無心感歎這好不容易結束的沙塵暴。
白沙還在不斷彙聚,向着山巒之上不斷堆疊。風改變了方向,像一把無形的雕刻刀,一刀一刀雕琢着山巒之上不斷翻滾的沙粒。漸漸的,從呼嘯的沙塵之中,緩緩伸出了一隻巨大的爪子。那爪子攀在帝王谷陡峭的山崖之巅,僅僅是用力一抓,成片的山石便在這由沙粒構成的巨爪之下分崩離析。風依舊在雕刻着,沒過多久,另外三隻爪子,碩大的身軀和頭顱,長滿利齒的嘴,以及一條如巨木般粗壯的尾巴從沙塵的風暴中盡數顯現。白色閃電包裹着它,伴随着它震天動地的怒号睥睨着帝王谷之外一望無際的沙漠。它是那樣巨大,那樣威嚴,仿佛“帝王谷”的“帝王”一詞,就是為了此時此刻的它而賦予的。
“它的氣力在腰間,能力在肚腹的筋上。它的尾巴如杉木般挺直,肌肉如石頭般結實,骨骼如銅鐵般堅硬。”
庫洛斯元帥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在講述一個來自遠古的故事。但他的表情除了嚴峻,似乎還帶上了一絲驚訝。
“那個小姑娘的名字也太湊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