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概能夠猜到,陸宜瑗的棋力不會弱,有陸嘉浠這樣精才絕豔兄長的教導,又生長于那樣鐘鳴鼎食的世家貴族平時耳濡目染,于才華一道上隻多不少。
但是商瑾清偏偏想要坐實阿苡這個身份,畢竟陸氏女的身份實在是太沉重,她可以自己選擇一個較為輕松的活法。
她現在扮演的角色是奴婢阿苡,她可以聰慧但是不能有過于超過其身份的棋力,難免引起傅榮對于她身份上的懷疑。
為今之計,她必須放低姿态去和傅榮應對下棋。
随着時間的推移,商瑾清逐漸感覺到,傅榮的棋暗藏鋒芒,雖然看上去波瀾不驚,卻處處暗藏殺機。
傅榮其實并沒有想給她赢的可能性。
直到中盤,眼看着傅榮占據上風,很快要赢了,她所執的黑子落入下風。
以前傅榮拼盡全力也不過是赢她半子而已,平時她也經常赢傅榮,輸面這麼大還是第一次。
從前和傅榮明争暗鬥,時時刻刻想着要赢,到了今日商瑾清才覺得,輸給傅榮好像也沒什麼,畢竟輸赢真的有那麼重要麼。
她的争強好勝之心,已經随着歲月的流逝漸漸被消磨,變得不在意,既然傅榮想要赢讓他赢就是了,犯不着得罪他。
而後商瑾清忽然發現,傅榮給她擺了一個明顯的破綻,她小心翼翼故作沒注意到棋局上的變化,而後狀似無意,擡頭看了傅榮一眼。
傅榮正作認真狀态,看着她在等她落子,商瑾清覺得,好重的心機,傅榮這是在試探她。
正常按照她剛剛下棋的棋力來說,這個破綻她是能夠看得出來的。
商瑾清一時猶豫要不要順杆子爬,利用這個破綻占據上風。
如果不下那個位置,勢必會被傅榮懷疑故意藏拙,或者是為了讨好而故意不敢下那裡,是懷有城府,心中有鬼。
下那裡傅榮就要輸了,不知道會不會生氣,畢竟當年時她僥幸奪回他半子,和他打成平手,他都能生那麼多年的氣。
假如棋力這麼差的阿苡赢了傅榮,不知道傅榮會怎麼對付她呢。
思慮再三,商瑾清還是覺得不能利用這個破綻,完全弊端大于利,于是選了另外一個有赢面的交叉點下這步棋。
阿苡當然也可以為了讨好故意輸給傅榮啊,這是不矛盾的事情,反而下了那裡傅榮不高興。
畢竟她如今主要的問題還是要想着如何讨好傅榮,對傅榮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吧。
手中的黑子還沒有落子,傅榮就忽然打斷了她繼續的動作,沉聲說道:“既然已經察覺到破綻在哪裡,為什麼不下,在畏懼什麼?”
商瑾清毛骨悚然,擡頭對上傅榮幽深的雙眸,他倒還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好像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究竟在做什麼,這種耍賴破壞規則的行為,怎麼會在他身上出現呢。
傅榮實在是太精明了,太可怕了,是她肚子裡的蛔蟲麼?
傅榮既然已經發話了,很明顯明示商瑾清下到那個位置了,她無法違拗他的意思。
傅榮露出這個破綻,目的就是想要她下在那個位置上麼,由不得她拒絕,所以傅榮到底想幹什麼呢。
不敢不下,商瑾清硬着頭皮下了那步棋,結果一下子傅榮的赢面蕩然無存,黑子一下子占了上風。
免入面對逆轉的局面,商瑾清哂然,若是在以往,他應該是已經要開始生氣了吧。
商瑾清小心翼翼的打量傅榮,結果他沒一點生氣的樣子,反而很是平靜,平靜的就好像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一般,似乎還有些心情愉快的樣子。
傅榮不會不知道他快要輸了吧,商瑾清腹诽,傅榮這是變癡傻了不曾。
傅榮暗藏機心,窮追不舍,似乎預料到後面的局勢,商瑾清一邊看透局勢一邊努力,在不被傅榮看穿藏拙的情況下,逐漸将剛剛占據的上風還回給傅榮。
白子的赢面漸漸追上來,直到收官之戰,傅榮終究還是要赢了。
商瑾清仔細在心裡複盤,整局棋實在是太不對勁了,給商瑾清一種貓捉老鼠的感覺,她是被抓的老鼠,傅榮就是那隻躲在暗地裡的貓。
傅榮一直在反複的試探,她是否在藏拙,難道是看出來了什麼。
不得不說傅榮的棋力和他的心機一樣,在這些年的時光中确實有所上升。
所以傅榮是想告訴她,他有的是耐心慢慢和人鬥,就算得了一個破綻,但是他在暗地裡盯着,她始終翻不過他的五指山,想要威懾于她麼?
商瑾清暗暗說道,她受教了。
其實對于傅榮來說,隻不過是想重新體會一下輸的感覺,可是阿苡好像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她實在是太畏懼于他了。
雖然他不想赢了,但是後面礙于身份,不得不重新把棋赢回來,否則阿苡恐怕要揣測他的想法,惶惶不可終日。
商瑾清想起來當年和傅琮一起下棋的景象,傅琮棋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和她下棋連輸八盤的記錄也是有的,對此道也漠不關心并不在意,隻是和她鬧着玩一般。
二人隻是在漆黑的夜晚,不停的下一局一局棋,不管怎麼樣傅琮絲毫都不在意,他們都很歡樂,她赢的歡樂,而傅琮欣賞她赢的歡樂。
怎麼如今看着一絲不苟的傅榮,竟然也有種他在和自己鬧着玩的錯覺了。
最後傅榮還是勝的不費吹灰之力,商瑾清輸了三子,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不用去考慮赢了傅榮會如何,傅榮也沒有機會怪她。
商瑾清悻悻然,過了幾年的時間,是真的有些看不懂傅榮了,看不懂比之于能懂得傅榮想要赢她的想法,其實還更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