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聽見這話卻愣住了,她不确定地試探:“你大哥,說起我?”
齊無穢拉着季泠擠進舞獅觀衆的最前列,目不轉睛地盯着藝人舞動,獅子身上的金線如夕陽映襯的流雲一樣閃爍。
“是啊,他總說起你,他說建州書院是個有意思的地方,你是最有意思的人。我二哥還嗤之以鼻呢,他說你琴也不會彈,曲也不會聽,隻會一天到晚找人吵架,哪裡有意思了。”
“泠兒!”齊無穢的話音剛落,在喧嚣人群之中,季泠立刻就捕捉到這道聲音。
她轉頭張望,一片黑壓壓的人群都在朝她擠來,就想占了她的位置好看清舞獅。
她對上無數人的眼睛,又立刻閃避,最終終于看見叫她的那雙眼睛。
是齊無戈。
他提着一盞走馬燈,踮起腳尖看向她,身後是踩着高跷往前跳的江湖藝人,一個個的從他身邊跳過。
“你去吧泠姐姐,我可以自己看。”
齊無穢沒有看向她,卻仿佛什麼都知道,直接松開了她的手,從她手上接過了兔子燈。
季泠逆着前來看舞獅的人群,将頭發都給擠亂了,大袖都夾在人群之間拔不出來,終于是踉踉跄跄地逃脫,狼狽地出現在齊無戈的面前。
“給。元宵喜樂。”
季泠接過他手中的走馬燈,輪軸上的剪紙透過燭光全部映射在屏上,燈角上垂下六條大紅流蘇,似有若無地碰到季泠的手背,她不由得攥緊了些,感覺到手心出了薄薄一層汗。
春到人間人似玉,燈燒月下月入銀。
季泠正想說些什麼時,一陣喧鬧傳來。
齊無戈往右側退了幾步,給後面舞龍的長隊讓了路。
她感覺心裡空了一拍,退到靠近舞獅的左側,透過遨遊起伏的長興百葉龍,看見齊無戈有些模糊的臉。
他在對她笑嗎?
季泠看不清,但是她笑了。
一夜龍魚舞。
元宵過後,五人就正式入了族學。
季泠學得認真,任何問題也是一點就通,不僅得了學究誇贊,還帶得齊無穢這樣平日裡沒正行的滑頭也開始好好讀書。
齊夫人不得不感歎耳濡目染原來如此重要。
“蕩雲将季家姑娘帶來京城,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我們家除了老二,剩下的都是好動的潑皮,季姑娘來了之後,倒是都安生了下來,不僅老大成熟了些,連老三也肯用功讀書了。前幾日還在我跟前說,他有什麼不通的,就去問他泠姐姐,倒是都能給他說通來。”
齊夫人看着如今家和事興,心裡總是高興的。
她當年為了孩子,離開軍營,沒想到此後再也沒有機會回去,這四個孩子就成了她心中最大的心事。
既然建功立業她已經沒有緣分,那必然要将家事打理妥當、孩子教導成才。她一向是個要強的女子,絕不允許自己的任何付出沒有結果。
齊侯爺卻未必這樣認可:“季泠?她才是最鬧騰的一個。如今來了京城,寄人籬下,不過是不得不收斂罷了。她在建州,可比蕩雲還沒規矩。”
齊夫人卻不滿他這樣說:“什麼叫沒規矩?讀書、論辯、打拳、出風頭,這就叫沒規矩了?規矩是你們男人定的,不利于你們的就是沒規矩。倘若讓我來定規矩,就要叫你們男人全部閉上臭嘴,剃去胡須,收起肚皮,縮起下巴,給我端正淑柔些。”
眼下反正沒有孩子和外人在場,齊夫人直接破口大罵起來。
齊侯爺立刻認慫:“夫人夫人,稍安勿躁。本侯不過是随口一說…蕩雲合該是你親生女兒才是,怎麼性子跟你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樣…”
齊夫人剜了他一眼:“你妹妹不就是性子不夠厲害,才會遭了鐘家人的暗害嗎?要是讓我去,非把那群牛鬼蛇神全部打趴下不可。蕩雲性子強些是好事,無論外人怎麼看,怎麼說,至少她能不受欺負,我看季泠也是如此,我就喜歡這樣的性子。”
“我看,喜歡這樣性子的,可不止你一個啊。”
齊夫人看着齊侯爺的欲言又止,似乎聽出來了他的話外之音:“你是說老大?”
齊侯爺點了點頭:“在建州時,我就察覺老大不對勁,在季泠面前總是有些端着,或者是沒事找事去招惹。”
齊夫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不是跟你當年一樣?”
這話一出,她反應過來,卻搖搖頭:“老大和季泠不可能的。”
齊侯爺好奇:“為什麼?你要拆散兩人?”
“若真能成,我何必去做惡人,會拆散的該是你這位侯爺吧。”
“那你為何說不能成?”
齊夫人不再說話,隻是用早已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她的夫君。
何必透露先機,來日自見分曉。
季泠正帶着銀薇從府外回來。她近日時常去京城各個書局裡逛逛,看看有沒有可添置的書籍。
今日她剛好碰上一間書局上了一些新書,買了好些回來,知道自己估計是拿不動的,提前帶了銀薇前去。
果不其然,她一口氣買了十來本,自己拿不下,隻好麻煩銀薇替她拿幾本。
“泠姑娘,奴婢再幫您拿幾本吧?”
銀薇就替季泠拿了四本書,季泠手上的書都堆的快要讓她看不見前面的路了。
季泠有些不好意思,艱難地轉頭對她說:“不必不必,本來無需勞煩你的,今日是我貪心,一下子買太多了,還累得你替我拿幾本。”
銀薇才是不好意思,她着急地看着季泠,她隻是個奴婢,可季泠卻從不讓她做些應該的分内之事,讓她有些不安。
季泠的手已經有些酸痛,肩膀和脖子上的筋感覺要被沉重的手拽到地上了,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