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說出來就是釋懷了,季泠調整得很快。
她不知道,千萬前赴後繼而來的人,在其中浮沉半生,還沒有尋找到知與行、欲與理的平衡,她已經先人一步,爬上岸了。
所以現在,輕舟向前,她想渡人。
“所以銀薇,不必擔心。我們都會有很好的将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使,你會識字,會騎馬,幼時一定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與你一起分享我擁有的一切。”
銀薇感受着冰涼的藥膏和溫熱的手指在自己背後來回跳躍,她的心也在胸腔中動得急促。
“泠姑娘,我叫林微。”季泠聽見後,意會地笑了,林微将自己的真名告訴了她,即将也要将過往告訴她了。
但林微仍舊不敢說太多,她怕自己言多失據,招來禍患。
“如您猜測,我曾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幼時家中人教導得好,我學了騎射,通識詩書。隻是十歲之時,家中突逢意外,家道中落,才被賣進齊府為奴。齊夫人是個好人,但她在戰場厮殺,卻不知道後宅之中的軟刀暗箭。
大少爺二少爺是人中龍鳳,府裡沒有幾個丫頭不喜歡的。我性子沉,不愛說話,她們有什麼就先支使我去做。她們在府中姐妹相稱,各有各的幫派勢力,我若不從,就隻會受到毒打。這次大少爺回京,帶回您,我随着您多見了幾次大少爺和二少爺,銀芳就笃定我有心勾引,這才找了時機來對付我。”
原來如此,季泠替林微穿上衣服,收起傷藥後,拉着她的手:“我想法子,将銀芳從園子裡支出去,再去告知蕩雲,看看能否将你放在我身邊專用。齊府既然事多,我們就往外走,下了學後,我們去外頭找我們自己的天地。”
季泠眼如點漆,真誠地看着林微。林微不由自主地被她打動,點了點頭。
不知道季泠和鐘蕩雲說了什麼,鐘蕩雲大發一通脾氣,将那日鬧事的幾個丫頭,包括銀芳,全部趕出府去了。
也如季泠承諾的那樣,鐘蕩雲大方地将林微給了季泠,鐘鼓園中也再沒了銀薇,隻剩下季泠身邊的林微。
比起主仆,季泠和林微更像是成了姐妹,在鐘蕩雲和齊無戈幾人去演武場時,季泠就帶着林微在一旁陪她射箭、跑圈、騎馬,趁着沒人注意,她還撺掇林微也射上幾發,準頭竟然也不必季泠差。
在季泠和鐘蕩雲幾人去聽學究講學時,林微就替她安頓東廂房裡外的大小事宜,讓她少憂心些。
多往外頭跑幾次後,季泠發現一個特别的地方,梧桐書局。
“我發現,這兒的書不僅又多又全,而且書架特别高,有人躲在書架之後看一整日的書,掌櫃的也不會來驅趕。”
季泠拉着林微,站在梧桐書局前,看着規格堪比酒樓的書局,已然摩拳擦掌,急不可耐。
之後兩人沒事就來梧桐書局呆着,碰上喜歡的,就躲在書局的角落裡偷偷看完。
“姑娘,這本書您都來看了好幾次了,為什麼不買回去呢?”
林微又一次陪季泠來到了書局,看見她拿起熟悉的書,實在好奇,忍不住發問。
季泠愁眉苦臉:“你姑娘我啊,是個窮光蛋。我在齊府白吃白喝,已經算我賺了。可你也知道,我家中什麼光景,先前在建州攢下來的錢,來了京城沒多久,就快霍霍光了。你沒發現嗎,我現在出門總是低着頭走,就期盼時來運轉,讓我撿到兩個銅闆。”
林微聽後,控制不住笑了。
“林微,你該多笑笑,多鮮活的年紀,别老是悶悶不樂的。”
其實林微年紀比季泠還要大的,可是季泠對着林微說話,就像是對着妹妹一樣老成,有時候都叫林微内疚,該不該告訴季泠,她實際上是比季泠年長呢。
在五月的一日,季泠在梧桐書局碰見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故友。
她正貓在書局最裡層的書架邊找書,突然後背被人頂了一下,她額頭撞到了書架上,讓她吃痛地皺了臉。
她按着額頭弓着身,那個姑娘直道歉:“抱歉抱歉!”
季泠和她對視一眼,發現居然是個熟面孔。
“蘇緣祯?”
“季泠?”
從此以後,梧桐書局的小天地又多了一人的加入。
在一個月之後,蘇緣祯神神秘秘地帶着她和林微走進了書局後面的一處小屋。
季泠困惑,曲徑通幽,她還真怕被蘇緣祯賣了:“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
蘇緣祯隻莽着往前走:“去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那處小屋,裡頭竟然有十幾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準确來說,都是扮作男子的姑娘。
蘇緣祯意氣風發,轉身看着季泠和林微:“你前段日子不是說,真希望多些人與咱們志同道合,一起為女子發聲助力嗎?如今,就有了。”
坐在大圓桌正中的一個少年站了起來,開口就是穩重的女聲:“我們是古良學社,為了我們女子而設。因義而聚,因志同謀。我們想讓世間所有人知道,咱們姑娘,可凝乾坤之力,可攀險阻高山,可淌深寒江海,可走萬裡險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