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樓前,一個侍衛将幾塊布帛與一本冊子交給越兼後,耳語幾聲又退下。
越兼立刻進去,穿越坐在兩側圈椅上的十位幕僚,疾步來到公主身邊。
公主瞥見後,掃視了殿中衆人:“先退下吧,此事容後再議。”
如今,季泠已經端坐于左側第二張圈椅上,随着衆幕僚依次起身,拱手告退。
“執庸,你留下。”季泠快走到門口時,公主才留住她。
走在季泠後頭、先前坐在首位的沈赟偕不由得頓了一步,睨了一眼從她旁邊往回走的季泠。
待她行至門前,方才踏過門檻,轉身便見侍衛将門緩緩關上,一扇門隔絕了她與殿内三人。
“你過來看看這個。”公主将季泠招到跟前,拿起那幾塊布帛和冊子。
季泠将布帛抖落開來,一一仔仔細細閱覽,随後又翻開那本冊子,不由驚歎:“孫立言也是謹慎心細,将證據都用發絲般的細線繡在絹帛上。若藏匿在一些厚衣裳的領口肩背處,豈不是輕易就蒙過他人眼去。”
“你還真說對了,這些就是在他那外室的衣裳裡弄出來的。”
“殿下送走了他那外室與孩子,豈不是多了一個知曉内情的禍患?”
“放心,他那外室大字不識,一雙巧手,繡工精湛。估計也是這樣,孫立言才讓她來藏匿。不知者才更不顧及危險。”越兼補充道。
“先将這個收起來吧。”公主吩咐越兼将絹帛收好,留下謄抄的副本冊子。
貪墨、受賄、賣官、包庇……張黨樁樁件件,孫立言的手也并不幹淨。
看向冊中白底黑字的累累罪證,季泠内心歎了一口氣。
上位者的傾軋亂政,違法禍紀,看似是撒出去的一滴水,流到百姓之家便是沒頂的災澇。
或許,她可以借别人的手,讓這些沉浮其中的百姓獲得喘息的機會。剩下的,她隻能一步步走,不能操之過急。
孫立言一死,張瑛心事了了一樁,但這份結案陳詞該如何寫的滴水不漏,又是徐行的态度了。
料理完孫立言身後事,徐行坐在案前思索着孫立言死前的那番話。
錢莘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呢...
難不成,孫立言手中的罪證不僅是張瑛等人的,還有錢莘的...
他立刻叫來閱雲,低聲吩咐一番。
閱雲領命退下後,徐行随手攤開案卷,所呈之處,并非是他先前看到的内容。
徐行擡頭張望,今夜的刑部衙門之中,隻有他一人通宵達旦。眼下夜色暗沉,四下寂靜,唯有鳴蟲不 休。風吹而過,拂起書頁,幾聲細微清脆翻過,就見其中赫然夾着一張短箋。
徐行面不改色,再度張望,确認過後才展開短箋,上面赫然列了十幾條張黨證據。
其中就有浙江巡鹽禦史以身試法,偷販私鹽之案。而此案未過多久,該巡鹽禦史離奇身亡,這個肥缺卻由孫立言的女婿頂上。
餘下的雖是不足輕重的小角色,并未涉及到四品以上的高官大員,但這無疑讓他多了一份交代。
是誰在這個關頭送來這個?
孫立言說,他給不了他想要的...
難道張瑛的證據已經提前一步落入他人手中?
而此人卻給了徐行這張短箋,是想助他一臂之力嗎?
孫府如今被江闊帶人圍困起來,密不透風,這些東西隻可能在府外了。
徐行看着短箋上的小楷凝神思考,卻忽然發現,字迹略有些眼熟。
在哪兒見過呢?
等徐行帶着刑部諸人趕到長柳胡同時,屋内已經人去樓空。
雖然已經知道有人先行一步拿走了張瑛的證據,徐行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大人,已經仔細搜查過了,沒有什麼遺漏的東西。”閱雲先到幾步,将這座宅院仔細搜了一遍,除了一些來不及帶走的家什衣物,沒有什麼可疑之物了。
徐行在屋内踱步,仔細想着孫立言的話和那張短箋,不經意間瞟到了那個暗紅色雕花木櫥。
前頭的人走的匆忙,櫥子的門還未關緊,留下一個衣角夾在櫥門之間。
徐行上前将門拉開,滾出一堆裹成一團的爛衣裳。
“不過是幾件沒人要的舊衣裳...”搜尋的下官見了,應了一聲。
“不對,這個衣裳怎麼都被鉸爛了。”還是閱雲先注意到幾件冬衣的領口貼身都被扯開來,将上好的風毛都給扯壞了。
徐行将衣裳全都抖落出來,擺在屋中的浮雕束腰八仙桌上翻看。
他仔細摸着,下擺厚度與腰身側不同。“拿把剪子來。”因為繡了繁複的花紋,又是冬衣,若不一毫一厘地摸過去,是察覺不出什麼問題的。
徐行接過遞過來的剪刀,從後腰省的位置裁開,果不其然,厚緞之間夾着與衣裳同色的薄絹,用絲線固定在側邊接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