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原該是有三日假的,他們二人第一日都因為公務而未休,實在勞碌。
第二日清晨,徐行想着不必點卯,季泠昨日受了傷,又折騰到深夜,便也沒派人去喊她起床。
徐行坐在行簡齋内,靜心聽着閱雲彙報那黑衣人的提審過程。
“那人并不是什麼高手,是個江湖人士,被人雇了來,指明要殺季大人。被抓之後,受了刑,立刻就招了。”
徐行聽了皺眉:“買兇殺人?”這可不像政敵會做的事情。
他們就算再愚蠢,至少也會選個可靠的人才對,怎麼會從外頭随意找一個江湖之人來行兇呢。
閱雲點了點頭:“他并未見過那個雇他之人的模樣,隻知道是個女子,身量挺高的,穿戴也不錯,有點功夫在身,估計不是什麼官家小姐。”
徐行磨動着下巴,示意閱雲繼續。
“那女子在半年前找上的他,沒說姓甚名誰,就給了張畫像,吩咐他在永和巷附近留意蹲守。隻是他一直沒有蹲到季大人落單。昨日冬至,他正巧在附近吃酒,見到季大人進了祝家,身邊沒有帶其他人,這才起了歹心,等着季大人出來之後,走到無人的街道上,才準備下手。”
永和巷...女子...半年前...
那時候季泠還未進入戶部,還在公主府内,孫立言之案才剛剛收尾。看來是公主府裡出了一些歪心思的人了。
徐行看着覽風遞交的證詞,在“畫像”二字上停住目光。
“他可還留着畫像?”
“這…屬下沒問…”
“現在就去。對了,嫌犯有沒有招認,是誰放的箭?”
“他說他并不知道,而且那人隐匿在暗處,放的三箭是都是來傷他的,他根本沒看見。”
“三箭?”
原來第一箭要傷的不是季泠,而是黑衣人。放箭之人是怎麼知道這個黑衣人要做什麼?又為什麼等黑衣人傷了季泠,才出手中傷他,又不傷到實處?
這件事的謎團太多了。
而且,這個黑衣人的話也未必可信。
“繼續審,等會将畫像帶來,還有,他雙腿上的箭。”
“是。”
在徐行和閱雲說話的間隙,季泠已經醒了。
突然在不熟悉的地方睜眼,她還有些懵,趴在床上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此時所在何方。
今日傷勢并未比昨日好轉多少,甚至還要更痛上幾分。艱難地扶着床架起身,她差點從床上翻下去,好在手速夠快,拉住了床架,卻差點将帳子給扯落了。
聽見了季泠的動靜,在堂屋候着的韓嬷嬷走了進來,見她半個身子挂在外頭,趕忙将她扶起:“姑娘,您這是要去哪兒?”
季泠又隻好老實趴回去:“嬷嬷,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要辰時了,您要用早膳嗎?”
季泠搖搖頭。辰時……她要快些回去,不然浮雲堂的人該擔心了。
“嬷嬷,可否替我找一套男子的衣裳?”
韓嬷嬷猶豫道:“您再等等,大夫快來了,先替您再看看傷勢。”
季泠焦心着,卻也隻好應下。
徐行走出主屋時,大夫正由韓嬷嬷引入東廂房,他順着跟了進去。
屏風之外,徐行坐在圈椅上思忖着,一陣懇求的聲音穿透屏風而來:“嘶,嬷嬷,求求您,下手輕點兒……”
徐行仿佛能看見那皺眉捶床、呲牙咧嘴的模樣。
待韓嬷嬷出來請後,他才走進裡間,古樸的陳設中,出現了幾抹格格不入的顔色,譬如地上染血的中衣,以及床上臉色慘白的季泠。
冬日,她的額間全是夏日該有的汗珠。窗邊的日光将她的傷痛描摹地更清晰了些。
徐行在桌邊坐下,季泠聞聲擡頭,忙扯過床邊的帳子,将自己藏匿其後。
“血還未止住嗎?”徐行的眼神停留在中衣上片刻,韓嬷嬷撿了起來,他轉變視線,看向窗邊的軟榻。昨日她應該在上面坐過,軟枕的位置都變了。
可今日怎麼又加重了?
“先生,您别怪大夫,”季泠有氣無力的聲音透過帳子,像悶在被子裡的撥浪鼓,“是我睡覺不老實,衣裳粘連到傷口了,這才又出了血。
“我有那麼殘暴?”徐行質疑道。
季泠後悔不疊,暗自咒罵自己。
“沒有,先生一向溫厚,是學生言辭不妥。”
徐行沒說話。
随後,一根指頭悄悄勾開帳子的一角,露出季泠的一隻眼睛,當即撞進徐行審視的目光中。她揪住帳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先生?”季泠勉強扯出一個笑,寄人籬下,她該識趣扮乖些。
徐行淡淡道:“昨日傷你的黑衣人已經吐了一些東西出來。”
季泠當即掀開帳子,趴在床上巴望着他。
“半年前,有個女子找他,給了你的畫像,指明說要取你性命,你可有什麼線索?得罪了什麼人?”
季泠一頭霧水,她壓根就沒跟什麼人發生過分的口角争執,昨日之事她實在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