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新貴是三月前來的京都。
剛來京都沒多久，他便與随行的好友在街上起了争執，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禮部侍郎周郎君正巧路過，他是個熱心腸，當即上前試圖調解，邀請二人進入暗星閣内詳談。
越知淩好友長袖一揮便轉身離去，而越知淩則跟着周郎君進去。
這段時間越知淩在刑部當值，和周郎君也偶有來往。
隻是最近，他很少出現在衆人視野中，小乞丐最後一次見到越知淩是在三天前。
他當時剛入暗星閣内。
暗星閣，表面上是個賣字畫的，實際上，是江湖不知名人士開的殺手交易場所。
顔南青知曉這小少年說的全是實話，但是......
她緊盯少年的眼，“你如何得知越知淩遇見的是周郎君？又如何對那時還未被注意的越知淩有所留意？”
少年從容地拿出一張圖紙，“大人，這是越家圖騰，我在越知淩身上瞧見，因此便多有留意。”
顔南青将那紙拿在手中，對着陽光仔細端詳，這張紙摸着細膩，并不透光，像是湘韻閣的手藝，而這墨黑的透亮，畫技行雲流水，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小乞丐能畫出。
越家....
越家是皇後母家，但兌澤隻查到越知淩父母是普通商人。
顔南青眯了眯眼，有些人，藏得太深。
耳邊傳來小乞丐解釋，“周郎君就住在長雀街，我們自然是識得。不過大人，你可想知道那越知淩在調查什麼？”
顔南青下意識眯眼，她将畫紙收入懷中，“他在查什麼？”
驚雷突至，打在顔南青耳邊，大雨噼裡啪啦打在屋檐上，這房屋并不能算作房屋，屋頂漏了一個大洞。
顔南青今日出門未看黃曆，她正好坐在這大洞下，冬日寒雨一下子将她澆透。
那少年卻并未躲避，昏暗的夜晚未能被微弱燈火照亮，閃電劃過，映照他的臉。
顔南青怡然自若坐在雨中，将小乞丐眼裡的恨意看得一清二楚。
“天火案。”
雨聲将這三個字帶入她的耳中。
天火案，林家滅門案。
三年前，一場大火将權傾朝野的林家毀之一炬，那火燒了一天一夜，火光将京都映得猩紅，而林家無人生還。
刑部和京兆尹想方設法推脫這案子，最後是大理寺接手下來，調查一月餘，最後以天幹物燥，林府中火燭倒了而草草結案。
朝廷則發出個告示洋洋灑灑寫滿對林家滅門的惋惜，追封幾個死人以表聖上仁心。
民間将這案子稱作“天火案”，隻因這火來的異常，有心之人都會看得出這是一場預謀許久的謀殺。
無人敢猜測幕後人是誰。
唯一确定的便是無人能會為這案子翻案。
顔南青試探地詢問過自己的上司，但陸誠隻是隐晦道：“青三，樹大招風。”
*
顔南青回永安侯府複命前又去探查一次越知淩的家。
他仍沒歸來。
雨已經停了一會。
日落西山，月上梢頭，暗藍色天空下，樹影婆娑，侯府内已點亮燈籠。
侍女瞧見顔南青眼裡閃過一絲害怕。
她的頭發就濕淋淋搭在肩上，像是剛從水裡爬上來，襯着黑夜，活像個女鬼。
輕車熟路走到書房門口，她正想敲門，又停下動作。
她的嘴唇已凍得發白，寒冬濕衣，或許明日她便要染上風寒。
想推開門的手停在空中，她心有躊躇，她特意沒換衣服便來複命，他應該或多或少會念及往日情誼吧？
房門在此刻打開，黎娘站在門口，表情複雜。
顔南青讪讪一笑。
屋内燃着暖爐，将她身上的嚴寒都驅散得幹幹淨淨。
書房内坐着一位黃衣少年，他靠在椅子上，背後的窗外是一片陰暗。
擡起頭，瞧見顔南青的模樣，他微微皺眉，“怎麼不換身衣服？”
顔南青十分熟練掀起衣擺，跪下，“世子，屬下知錯。”
顔易安扶額，“你何錯之有？隻怪我，我竟不知你對韓澈早就情根深種，你這是想趁着自己淋雨回府趕緊用苦肉計，叫我少點處罰給你？”
顔南青連忙搖頭，“世子！我這都是為了您。”
她這荒唐行事，估計要在整個京都流傳一陣。
韓澈也會被衆官員調侃。
“你和韓澈每次見面就要掐起來，每次這架勢都像是要一絕生死，今日遇上韓澈，我本打算當街示愛，讓他難堪，給您争口氣，哪知道這韓澈詭計多端，竟早就知曉我的身份。至于這苦肉計，”她頓了頓，“完全是誤會.....”
還沒等她編完，顔易安已站起身，“青三，你今日隻是去看看長雀街，出門前我就同你說，這天上烏雲密布，記得拿傘。”
他彎腰準備将顔南青扶起，顔南青已搶先一步起身。
“主子說得對，下次我會注意。”
擡頭看見顔易安微微皺眉，顔南青心中警覺。
目光落在桌上放着的畫上，隔得太遠，她看不真切，隻隐約覺得這是畫了一個女子。
他在議親了？
還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思索間，顔易安的聲音響起，“青三，韓澈和你說了什麼？”
今晨自然不止她一個暗衛在長雀街。
擡起頭，顔易安的眼神裡帶着試探，顔南青心下一涼，她維持着面上體面答：“他已經認出我是誰，隻是他懶得計較，問了我的名字，我随意答了個給他。”
“青三，你今日犯錯，韓澈又已記住你，京都你已不适合再待着了。越州人傑地靈，想來挺适合你待上幾個月，正巧，年因秋也去那兒了，讓他教教你。若是經過虞州......”顔易安頓了頓，“順便查查裴木喬。”
表面上是為她着想，實際上還是将她貶職。
顔南青很快接受事實，聽見裴木喬的名字，她有些困惑，“主子，您沒收到虞州的消息？”
在一月前裴木喬尋上顔易安時，虞州那邊就該把他的信傳來。
顔南青走向書房西南角的書架，熟練地将書架第二層的東西抽出來，将一個信封遞給顔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