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兄,我回來啦。”
聽到動靜,祝長明自裡屋走出,示意他噤聲:“小聲點,師父好不容易睡下。”
他拉過祝景瀾上下查看:“這次出去,有沒有受傷?”
“沒有。”祝景瀾邊拖着調子躲開,拿出雪兔,“師兄你看,我把藥給師父拿回來了,這次師父的病,一定能治好。”
祝長明亦欣喜:“如此真是太好不過,我這就去熬藥。”
他走了幾步又倒回來,指着祝景瀾:“小兔崽子,趕緊去休息,一身的藥膏味。”
“知道啦。”
祝景瀾眉眼溫柔,目送祝長明離去後,笑意一點點退去。
如果可以,他希望未來每一日回來,都過着這般平平淡淡的日子。
有師父能孝順,有師兄能撒嬌。
“是景瀾回來了?”
聽到聲音,祝景瀾收回了思緒。
“師父是我,這段時日有沒有想我啊?”
徐清霜被頑疾所累,整個人瘦弱如同皮包骨。
他枯槁的手覆在祝景瀾肩上,輕輕拍了拍:“回來就好,有沒有受傷?”
祝景瀾搖頭。
師父的手有點硌人,膈得他心裡也有點疼。
“這次能不能不走了?”
“嗯,不走了。”
徐清霜微微點頭,而後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在師父面前說謊,當師父老糊塗看不出來了?”
“師父厲害,一猜就猜到了。”
“少貧嘴。景瀾,你師兄都已經放下,你為何偏要執着?”
二十多年前,東陵一案,帝王動恻隐之心,留了東陵世子祝長明一命。
徐清霜帶着祝長明東躲西藏,次年于路上收留了同樣無家可歸且同齡的景瀾。
東陵王妃遺言希望祝長明不報仇,過上平淡安穩的日子。
徐清霜教導養育了十六年,以為時間已經能沖淡這些傷痛,不想祝長明連出處身份都不知道,于是将事實告知。
他說:“是非過往,已成定局。人走茶涼,這杯茶,已經涼了十六年了,不會再有人注意。”
祝長明聽進去了,王妃以死換取他的生,他更應該帶着王妃的希冀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妄想以蚍蜉之力撼動大廈。
可非親非故的景瀾沒聽進去。
他說:“師父,我想一試。”
“試什麼?”
“我也姓祝。”
“胡鬧!”
徐清霜大怒,把祝景瀾關了三日。
三日後,柴房。
“你可知錯?”
景瀾搖頭。
“理由,我想知道理由。東陵一案發生時,你還不到記事的年紀,為何會想替他們翻案,又為何确定東陵王是被冤枉的?”
“直覺,其中若無隐情,殺師父師兄完全不需要在暗地裡下手。”
徐清霜怒極反笑:“你是說你要為你可笑的直覺為不相識的人豁出性命?”
“師父,你和師兄于我而言不是陌生人,是這世上最重要的親人。”
“什麼意思?”
祝景瀾眼眸清明:“這些年,我們遇上的追殺不在少數,十六年了,我們不能一直被動東躲西藏,見不得光,亦看不到自由。”
他們可以躲過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很多次,但隻要有一次躲不過呢?
他想守護的,是天底下對他最好,對他有救命和養育之恩的師父和師兄。
這顆不定時會爆發的危機,他一定要除!
祝長明站在門外,欲言又止。
徐清霜問:“長明,你如何想?”
祝長明嚅嗫開口:“我…我想聽師父的,聽母妃的。”
他和師弟,性格本就不同。
他溫和謙恭,師弟随性跳脫;他喜靜,師弟好動。
祝長明有時也是嫉妒祝景瀾的,師父一同傳授功課,他總能比自己更快領悟并且完成得更好。
但師父卻鮮少給他肯定,将大部分的偏愛都給了自己。
以前他還會覺得是師父偏心不心疼師弟,但知道自己身份之後,想來這才是真正原因,而他也會時不時懷疑這世子血脈未免也有點差勁了吧?
直到祝景瀾說他也要姓祝,他對這個師弟僅有的一絲嫌隙也全化作心疼。
祝長明驚呆了,晚上給他送飯時問他:“祝姓是國姓,你知不知道在鄉野憑白冒出,被人知曉是什麼後果。”
祝景瀾吃着飯,望向他的眼睛卻亮亮的,比滿天星辰都耀眼。
他什麼都沒說,可一個可怖的想法在祝長明腦海裡炸開。
若事成,他隐身事後,祝長明榮耀加身;若事敗,祝景瀾坦然赴死,他一事無成。
“景瀾,你是想……”
“師兄,别說出來,有些話知道就好,不能說出來,不然會成真的。”
祝長明一股火起,一半是心疼他的胡鬧,自己的仇他都決定放下了,憑什麼他名不正言不順去幫報,一半是窩火自己的無能,有心無力,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藏于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