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鮮血懲罰她的不專心,薛懷義實在做出來了。
薛柔猛擡手按住脖子上的口子,費力地抽離他的環抱,靠感覺甩出去一巴掌,未及落在實處,手腕被當空扼住,随即聽見了一道填滿戲弄意味的語音:“乖一點,朕并不喜歡叫外人窺見妹妹紅着臉卻甯死不屈的樣子。”
給他一人看就足夠了,多餘人瞧見,他會忍不住命人挖出那些人的眼珠子的。
他并不想做個暴君。
“呸!混蛋,無恥!”擺在眼前的現實:以薛柔現今的落魄處境,根本無力與他對抗,唯一能做的,無非揀些翻來覆去用過的詞痛罵他而已,她當真被撥不開的絕望圍堵了,“要我委身于你,除非我死了,否則,想都别想!”
她生而高傲,征服她,并不輕松,薛懷義早有心理預期,但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足以耗到她輸得一敗塗地那日。
他堅信,首先求饒的人,一定是她。
“無妨,”他舔一舔唇邊沾染的血迹,鹹而澀,意外地不反感,“你我,你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這四個字,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劈醒了薛柔。
她才不要和他來日方長,他願意發爛發臭,随他,她要逃,不顧一切地逃,逃得遠遠的!
深夜,王媖又在對月酌酒,一杯又一杯,一瓶接一瓶,而白日城樓上那親昵擁抱的人影始終清晰。
酒不起作用了。
銀杏放心不下,枉顧王媖禁止入内的命令,推門進來,一把抱住王媖新開封的酒瓶子,苦苦哀求:“娘娘,别喝了,很傷身子的!”
争不過,王媖索性伏在小幾上嗚咽不休,素日引以為傲的儀态萬千抛諸腦後,颠三倒四地訴說:“傷身子,傷的是我自己的身子,無人在意,無人在意的……”
銀杏跟着心痛,抱住王媖的胳膊熱切道:“娘娘,有人在意,有人在意的……”
“家裡人隻關心我能不能坐穩中宮,至于我高不高興、如不如意,他們不聞不問……”王媖堅強的外殼在日複一日的殘酷摧殘下,裂開一條溝壑,彌補不及,“他也是,隻顧自己的前程,冷眼看我在這紅牆内渾渾噩噩……他們,都是一樣的,狠心,薄情。”
他指誰,王媖自己有數,銀杏亦有人選。
“既然如此,”既然日子過得一團糟,使上九牛二虎之力也圓不好,“那我何必死守着那些書本上的禁忌,去自欺欺人呢。”
這一時刻,王媖想見謝琰的沖動達到了頂峰,無法自控,無可救藥。
銀杏閃着兩團淚光,大驚失色道:“娘娘,您可别意氣用事,萬一鑄成大錯,就全完了呀!”
王媖噗嗤一笑:“錯?皇帝且欲染指自己的親妹妹,我不過是忘不掉一個人,想見一見他,何錯之有?”
忠于真心,忠于欲望——如不能酣暢淋漓地瘋一次,人世間這遭,豈不白來了。
王媖就着夢魇艱難入睡了,銀杏手握一支百合花翠玉簪,持凝重之色,踱出門外。
謝琰愛花,獨愛百合,王媖仰慕他,漸漸對百合花青眼相加,因特叫工匠打磨了那百合玉簪,天晴了戴,天陰了也戴。
王媖曾說:雖然他不一定看得見我佩戴時的模樣,也一定不知我的傾慕之心,但能日日戴着他鐘意的花兒,好似同他有了交集,不再隻是我一個人的單相思了。
其實,謝琰遙遙見過王媖頭戴百合花簪子的倩影,也後悔萬分當時沒有鼓起勇氣當面對她道一句:它很襯你。
某日散朝,謝琰被一個小太監迎面撞到,謝琰秉性溫和,不予苛責,反俯身拾起他的帽子,物歸原主,并淺笑詢問其有無磕着碰着。
那小太監畢恭畢敬接來帽子,頗有深意地看看謝琰的右側腰身懸挂的香囊,說:“咱們娘娘欲往家中寄封家書,有些字句拿捏不定,而大人文采飄逸,又是國丈的學生,和咱們娘娘熟稔,娘娘有意向大人請教一番。今日傍晚,娘娘有空,屆時娘娘會于坤甯宮靜候大人。”
薛懷義成日或是在金銮殿上朝,或是在上書房日理萬機,或是到回乾清宮和薛柔死磕,除這三個地兒以外,東西六宮活活成了冷宮。
所以,王媖不怕将謝琰請去坤甯宮說話。
香袋子裡陡然變得沉沉的,加上小太監點到的這碼子事,謝琰當時就有了論斷,幹涸的心突然湧入一股活水,煥發起無限生機。
他又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