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電話，季泛蘇總覺得今天林杏青的态度有些不同于往常，卻又琢磨不透是哪裡不對勁。
她走到鏡子前，随意紮起披散的頭發，準備出門時低頭看了幾眼身上的休閑短袖，又轉身回房換了身得體的襯衫西褲。
盡管認識已經許多年，但季泛蘇總是沒法對林杏青放下心裡的敬畏。
有陣子沒晚上出門了，她下樓後才發現小區旁的舊巷子裡兩邊已經擺滿了各種小吃攤。食物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古舊的窄巷也擠滿了來覓食的男男女女，人聲鼎沸的好不熱鬧。
最近習慣了冷清，倏的看見這番情景，季泛蘇心裡不由有些恍惚。
她站在街邊出神盯着，都沒發覺林杏青的車已經停在了她身前。
“泛蘇，看什麼呢？”
聽見聲音，季泛蘇愣神回眸，透過車窗看清來人後又莞爾彎眉：“林老師。”
伸手拉開車門，身子都坐進了車内，腦子卻還一直想着林杏青剛才對自己的稱呼。
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
上次聽見還是宋弋影在走廊前拉住自己的時候，當時那人遞給了自己一盒酥餅，嘴裡還說着些奇怪的話...
想到這些，季泛蘇都沒察覺到自己嘴角已經下意識彎起。
一旁林杏青卻眸光閃動，狐疑不解地看着她身側。
“泛蘇？怎麼了？”
季泛蘇再次回神，慌忙關上了一直敞開的車門。
“沒事，林老師。麻煩你了，還特意來接我一趟。”
“都跟你說多少遍了，私下不用喊得這麼嚴肅~都多少年了，怎麼就是聽不進去呢？”
林杏青擰眉故作不悅。
季泛蘇看見後也隻如往常那般輕聲笑了笑，沒有多說話。
稍微打量了幾眼，發現今天的林杏青好像有些不同，鮮少地穿了着件針織條紋毛衫短袖。一頭黑青短發利落地披在肩後，皮膚保養的很好，絲毫看不出今年已經有四十歲了。
二十一歲那年，季泛蘇在街上偶然的一次随手幫忙，認識了當時還在學院裡教書的林杏青。後面兩人機緣巧合又在同一堂課上遇見，隻是一人站在了台上，一人坐在了台下。
這時季泛蘇才知道上次自己在校外遇見的那個女人是自己的授課老師。
下課後，本不想過多打擾的季泛蘇準備直接離開，卻沒想到被身後人叫住，原來剛進教室時林杏青便認出了她。
有了這層聯系，二人你來我往間便開始熟絡了起來。林杏青平時沒什麼學究架子，待人也和氣親切，加上性格也不像其他老師那樣老派守舊，所以經常和學生們也能玩作一團。
季泛蘇更是不例外。
因為家境原因，季泛蘇幾乎沒課的時候都在校外做兼職賺錢，好幾份薪資不錯的工作也都是由林杏青介紹的。兩人關系雖為師生，相處起來卻更像一對好友。
直到季泛蘇大三那年，林杏青被調任到海城附小，彼此間的聯系才少了些。
雖然後面季泛蘇被她介紹來了海城教書，但七年的光陰還是讓這對友人多了些身份上的疏離感。
看着車外閃逝的街景，季泛蘇心下有些惆怅。
“泛蘇，在想什麼？”
耳側傳來溫柔的女聲。
季泛蘇聞聲側過頭，對上那雙關切的眼神。
她笑着說：“沒事，想起了些舊事罷了。”
“你呀，情緒别這麼緊繃着。這些日子都沒好好吃飯吧？臉又瘦了。”
林杏青也若有所思地揚起唇角，說完轉頭握着方向盤又目視前方。
“那件事，你也别太擔心。”
季泛蘇聽完手心一緊，神情十分嚴肅。
她不知道為什麼林杏青會單獨約出來說這事，這完全不屬于正常流程，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包庇徇私的名頭更是跑不掉。
季泛蘇并不想把她牽扯進這件事，她撥了撥額側垂落的發絲，擔憂說道：“林老師，你不必為了我，賭上自己的名聲。我沒做過的事，我不怕他們查。而且我——”
“泛蘇，相信我，你不會有事。隻是有些事學校那邊暫時還需要點時間。”
“嗯？”
一時沒反應過來林杏青的話意，季泛蘇又側過身子皺起眉頭：“老師，你的意思是？”
“當然就是字面意思。别整天皺着個眉，今天先好好吃飯~”
“可是——”
“别可是了，快到了。”
林杏青依舊輕松的樣子，但季泛蘇腦子越來越亂。
那天在她辦公室裡，明明對方跟自己說起這事時還一臉嚴肅鄭重，現在卻大不一樣。
受賄和欺壓學生不是小罪名，她不知道林杏青用了什麼方法和校董會那邊周旋，但這幾天學校方面對此事平靜的态度也确實太過奇怪。
還沒等她想個明白，車子已經穩穩停好了。
“到了，下車~”
循聲朝窗外看去，一座氣勢磅礴的仿古建築映入眼簾，很是氣派。
季泛蘇回身拿包時，門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車的林杏青卻快她一步拉開了車門。
她擡眼看着笑盈盈盯着自己的女人，心裡忽然有些說不上的異樣感覺。
“進去吧。”林杏青說。
兩人剛走到門口，林杏青便從包裡掏出一張卡，門侍接過後在機器上刷了一下，随即引着她們入内。
看上去是這裡的常客，季泛蘇有些好奇地瞥林杏青幾眼，想問的話沒問出口。
穿過昏黃曲折的走廊，一座用各種形狀石頭堆積修砌起來的巨大假山出現在眼前，山立在湖中，水裡肥碩的各色錦鯉遊來遊去，岸邊建了很多古亭，周圍也種滿了各種植物，綠意盎然。
季泛蘇被這景緻所震撼，差點忘了這裡是家飯店。
訂的用餐位置很好，就在岸邊單獨的涼亭裡，放眼望去湖景盡收眼底。
兩人落座後，侍者便先行離去。
“泛蘇，來之前我點了些你愛吃的菜，這裡的廚師不錯，待會嘗嘗看。”林杏青笑着說。
“好的老師，我随意就好，不挑。”
說不上原因，季泛蘇心裡的異樣感更加強烈。
今天的林杏青跟往常不一樣。
季泛蘇眼睫輕輕抖了下，擡眸出聲：“老師——”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别急，待會你就明白了。對了，等下先别叫我老師，像以前那樣叫我就可以了。”
以前？
有段時間林杏青一直纏着季泛蘇讓她改個稱呼，不過自己已經很久沒這樣叫過了。
季泛蘇聽見這話，自然更加疑惑了，正要繼續追問時，見不遠處來一男一女朝她們方向走來。
男的她不認識，但那位女士她卻是見過，是林小龍的媽媽。
季泛蘇站起身，眼裡閃過驚訝。女人看見她，臉上也立刻堆起笑意，跟那天在辦公室裡指責自己時完全是兩幅面孔。
還沒走到跟前，男人笑聲便傳了來。
“哈哈哎呀真是抱歉抱歉，讓林校長和季老師久等了！待會我一定自罰三杯給你們二位賠罪！”
男人說完便伸出手，旁邊女人笑了笑跟着附和。林杏青見狀也站起身，伸手朝前握住。
“哪裡的話，林總、林夫人客氣了。我給您介紹，這位是我妹妹——季泛蘇。先前你們應該接觸過。”
妹妹？
季泛蘇眉心微蹙起，強忍着心裡的疑問，看了看林杏青，對面卻一臉淡然。
“诶~知道知道。真是對不住了季老師，那天電話裡純屬誤會！早知道您是林校長的妹妹，我說什麼都不會那個态度~”
“是呀季老師，真是不好意思。那天在辦公室我也是太着急了，一時嘴快，您千萬别放在心上。”
眼前兩個人滿臉歉意的說着，季泛蘇心下頓時明白了林杏青剛才話裡的用意。
一時間各種情緒齊上心頭，她垂手握緊拳心，怔然望向立在身側的林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