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琳拉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母親抱着她和其他婦女一起去東邊的山上采祈福花，那是一種象征女神祝福的花朵，有着血液般的豔麗顔色。每年，納傑日達的人們都會在門上别一朵祈福花，持續一周時間。

出發前一切都是那麼甯靜，但在途中，爆裂的寒冬再一次猛烈襲來，天空不斷向地面潑灑大雪，短短幾十分鐘，白雪就堆積了兩米多高，納傑日達的居民被困在屋裡無法外出，出去也是自尋死路，因為這場整整持續了一周。

大雪抹去了她們的蹤迹，三天過去了然後是五天，十天，去采花的人們再也沒有回來，我們派人去尋找也無濟于事，我們都被迫承認她們全部遇難了。

可是，就在一個月後，某個早晨，我在廚房裡聽到屋外傳來孩子的哭聲，我打開門一看，天呐！多琳拉正完好無損地躺在我母親帶去的籃子裡，她的周圍放滿了鮮紅的祈福花！女神保佑，我趕緊把這個令人激動的消息告訴了去城裡幹活的父親，我們高興極了，把籃子裡的花分給了那些家人遇難的家庭，希望能給他們一些慰藉。

女神把新生兒帶回了納傑日達，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更有力的說法嗎？不然這根本不合邏輯！

女神将希望再次賜給了納傑日達！”

i看不懂阿萊西亞臉上的表情，又痛苦又高興，還有一些虛無的癡迷。

等阿萊西亞從過去的記憶中回神後，她又說:“當然，請不要擔心，來納傑日達的外鄉人雖然不多，但教會和政府也會貼心地安頓好你們。”

“希望？”i在心裡奇怪地念叨着這詞。再次，沸騰的氣泡打斷了i的探究，阿萊西亞連忙将肉湯盛到三個一字排開的碗裡，招呼i和她對面的妹妹來取湯。

“小心些，多琳拉，不要燙着自己。”阿萊西亞對着急端碗的妹妹說着。

多琳拉像隻活潑的小動物，風一般的端起阿萊西亞剛放上湯匙的那碗湯向客廳奔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洞洞的門口。

i望着漆黑的客廳，認真地誇贊:“多琳拉的視力可真好。”

“你看不清客廳嗎？抱歉，我還以為廚房的燭燈能夠照清客廳。”阿萊西亞有些驚訝，“我先去把客廳的燭台點上。”

“感謝。”

“不必這麼拘謹。”阿萊西亞的聲音從黑暗的客廳傳來，很快，餐桌旁燃起一團火苗，照亮了多琳拉的半張臉。

i也捧起一碗進到客廳，靠着燭台邊坐下，她攪攪湯，舀起一塊土豆正準備放進嘴裡，對面就響起多琳拉的聲音:“請您等一會兒，等姐姐來了大家一起向女神禱告後，我們才能進食。”

“對不起，是我冒昧了。”i尴尬地放下湯匙，和多琳拉一起沉默地等待阿萊西亞。

等大家都正式落座，i學着她們雙手合十，心裡随便默念幾個字，然後舀了勺送進嘴裡。

湯匙與瓷碗的清脆的碰撞聲在光明和黑暗中此起彼伏。

土豆被炖得軟糯，輕輕一抿就化在嘴裡。但肉腥味掩蓋了土豆的味道，整碗湯都腥得出奇，像在處理某種活物。

i不動聲色掃視一圈，阿萊西亞和多琳拉正專心于碗裡的食物，沒有任何異樣。

這真是糟糕的體驗，i一勺一勺地處理碗裡的食物，刻意忽略那令人不适的感覺，一直熬到晚餐結束。

多琳拉率先吃完，注意到i碗裡剩下的食物，好奇地問:“i姐姐，你怎麼沒吃完？”

阿萊西亞也看過來:“不合你口味嗎？”

“不是的，因為我不是很餓，所以沒吃完。很抱歉沒有事先跟你說，浪費了食物。”i愧疚地低下頭，手指不安地捏緊衣擺。

阿萊西亞趕緊安慰:“沒關系！吃不完也沒事的，别傷心，我來收拾，你先跟多琳拉上樓去休息吧。”

說完，她把i的那隻碗疊在最上面，抱起它們回到廚房忙活去了。

或許多琳拉也有些後悔自己多問了一嘴，主動拿起桌上的燭台在前方為i引路:“請跟我來，i姐姐。”

“你先上去吧，我還有點事想跟你姐姐聊。”

“好吧，那我希望你晚間睡覺時能喜歡我收拾的房間。祝你有個好夢。”小女孩輕輕鞠了一躬，在燭火的指引中送來晚安的祝福。

等多琳拉離開後，i又去廚房柴堆邊的凳子上坐下，向正在洗碗的阿萊西亞搭話:“話說，整個晚上還沒有見過你的父親呢，他在别的地方休息嗎？”

“父親？他在多琳拉上學後就去北邊的克蘭蒂爾了，那邊更加寒冷，很歡迎強壯的男人去幫忙。”阿萊西亞用一小塊濕布把碗和鐵鍋擦了一遍，“母親的離世對他打擊很大。”

“我很抱歉。”

“不必道歉，已經過去很久了。”阿萊西亞從水缸裡舀來大瓢清水，把擦好的碗和鍋又清洗一遍，“父親離開後，教會和政府體恤我和多琳拉，在很一些地方對我們也多有照顧，還會時常派人來拜訪我們。”

“剛見面時，我看到你在縫東西，它們很漂亮。”

“哈哈，感謝你的贊美，那是用很多布塊縫成的長布條，納傑日達的人們喜歡用它裝飾房屋。”她從櫃子裡找來塊幹燥的白色布條，細細地擦幹碗上的水漬，“納傑日達近幾年越冷了，我之後送你一條圍巾，你看起來穿的很單薄，不冷嗎？”

“還好，謝謝你，你很善良。”

“不用客氣，納傑日達需要我們的善良，沒有善良的人，它和平不了這麼久。說到善良，明天你會見到莫妮卡小姐，她既善良又美麗，她是布萊辛女神最忠誠的信徒，是神的話事人。”阿萊西亞把物品們都擺好位置，把桌上的雜物都清理在一起，最後掃進一個桶裡，再用清水洗淨手。

“聽你講，似乎納傑日達的居民都很信奉那個女神。”

“是的，但并非全部。”阿萊西亞拿起客廳桌子上的燭台，遞給i，“請拿上它，它會為你照明。”

“謝謝。”

樓梯很窄，木闆上了年紀，每走一步都發出“吱呀——”的響聲，像一扇木門在開關。

剛上二樓，面前就是一扇門，阿萊西亞告訴她那是她父親的房間。她走在i的前面，往右邊的走廊走去，盡頭是多琳拉的房間，再往左拐，盡頭是為i準備的房間。

阿萊西亞推開門，i跟着進去把燭台放在床邊的櫃子上。

“祝你有個好夢。”阿萊西亞祝福道。

“等等！你還沒有講完那個故事，就白桦林的那個。”i坐在床沿，突然開口道，“我想，現在正好有時間。”

“今夜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很抱歉，明天去教堂的路上我會跟你講完的。”阿萊西亞微微欠身，不等i再說什麼就替她關好房門。

i獨自在床尾坐着，對這座城市仍抱有諸多疑惑。

借着床頭的燭光，i起身在這個小房間轉了一圈:床靠着窗，窗外漆黑一片；床對面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抽屜被一把小鎖扣上，桌上有一張紙，上面用黑色墨水寫了一行字；桌子邊有一個巨大的箱子，同樣也上了鎖；房門所在的那面牆上挂了一些幼稚的簡筆畫。

i上前拿起那張紙，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把它折疊起來放進外衣口袋裡。

沒有什麼要做的事情了，i脫下外套爬上床，拉過多琳拉準備的軟軟的被子，看着牆上的畫睡去。

半夜，i迷迷糊糊地被一陣聲音吵醒，她睜開眼，發現床頭的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熄滅了，隔壁房間裡傳來陣陣輪子轉動的聲響，隐隐約約，還有一些木闆碰撞的響動。

但i沒有去黑暗中探險的興趣，她裝作若無其事，縮進被子裡繼續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