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把刀,是皇兄賜給你的。”李惟煦的聲音混着血腥氣,“二十年前你背叛他時,他說‘銳兒,留着這把刀,總有一日你會明白’。”
刀鞘打開的瞬間,掉出枚刻着鳳凰紋的密令。朱宜蘇撿起時,發現密令背面是母親的字迹:“王銳可堪大用,需以恩威服之”。原來早在二十年前,先太子就已布下這枚暗子,而太後卻渾然不知。
金銮殿的五更鐘響起時,朱宜蘇握着先太子遺诏站在丹墀下。李惟煦的玄色衣袍染着血迹,卻仍站得筆直,腰間斷裂的玉佩用紅繩系着,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臣有本奏。”朱宜蘇展開遺诏,聲音響徹殿宇,“先太子遺诏在此,着攝政王李惟煦監國,世子朱宜蘇輔政,開海禁、設市舶司,永絕海權之争。”
殿中嘩然。太後坐在珠簾後,聽着遺诏上熟悉的筆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雨夜,先太子将宜蘇塞進她懷裡時說的話:“皇嫂,惟煦性子烈,宜蘇還小,替我看着他們。”
陳廷敬忽然出列:“遺诏可真可假,世子與攝政王向來親厚,難免有……”
“陳大人是質疑先太子的筆迹?”李惟煦忽然冷笑,取出從景仁宮密庫找到的印泥,“這盒‘龍涎香墨’,是先太子專用之物,遺诏上的墨痕,與盒中餘墨分毫不差。”
太後掀開珠簾,目光落在朱宜蘇腰間的玉璜:“哀家準了。但宜蘇——”她忽然咳嗽,鮮血染紅帕子,“南洋諸國的使節今日抵京,你去接待吧。”
朱宜蘇注意到太後指尖的顫抖,那抹丹蔻已剝落大半,露出蒼白的甲床。他忽然想起暖閣裡的沉水香,與商扶硯調配的“百日焚心蠱”解藥氣息相似——原來太後早已中了南洋蠱毒,卻一直強撐着布局。
午後的市舶司衙署,朱宜蘇看着南洋使節呈上的通商文書,忽然在卷軸邊緣發現半片海鷗羽毛。李惟煦接過時,羽毛飄落,露出背面的密語:“藍海盟新首領已至京城,佩三佛齊象牙镯。”
“是陳廷敬。”朱宜蘇想起對方袖口的鹽漬,“他說去泉州港查稅,實則與藍海盟會面。”他忽然握住李惟煦的手,“王叔,我們需要一艘能遠洋的船,就用‘玄甲号’的殘骸改建。”
李惟煦望着他眼中的銳意,忽然想起初見時那個冒雨收屍的少年。他反手握住朱宜蘇的指尖,觸感溫暖而堅定:“好。我親自督造,十日可成。”
十日間,星槎台的工匠們日夜趕工。朱宜蘇看着“玄甲号”殘骸被重新漆成玄色,船首雕着海鷗與北鬥的交疊紋,忽然明白父親所說的“雙璜成環”,不是器物的結合,而是人心的共振。
出航前夜,李惟煦站在船頭,望着朱宜蘇抱着渾天儀核心走來。月光灑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像極了星槎台壁畫上的景象。朱宜蘇将核心部件嵌入羅盤,忽然聽見李惟煦低聲道:“宜蘇,待此事了結,我們去占城看皇兄吧。”
朱宜蘇轉頭,看見對方耳後新添的傷痕,那是昨夜遇刺時留下的。他忽然伸手,替李惟煦整理被風吹亂的鬓發:“好。等藍海盟的事解決,我們一起去。”
晨光微熹中,“玄甲号”緩緩離岸。朱宜蘇站在甲闆上,望着京城的輪廓漸漸模糊,腰間的玉璜與李惟煦的斷裂玉佩相互輕響。他知道,這場橫跨二十年的局,遠未到終章,而他們,将在更深的海霧與更險的權謀中,繼續攜手前行。
船行半日,商扶硯忽然從藥艙沖來:“世子!李殿下的傷……”
朱宜蘇轉身,看見李惟煦扶着桅杆咳嗽,指縫間滲出的血,竟染透了玄色衣襟。他忽然想起太後暖閣裡的自鳴鐘,鐘擺下的密信上寫着“噬心草毒發時,需以雙璜血解之”——而他,終于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王叔,把手給我。”朱宜蘇拔出袖劍,在自己掌心劃開一道血口,“商醫官說,雙璜共鳴的血,能解南洋蠱毒。”
李惟煦想阻攔,卻在觸到朱宜蘇堅定的目光時作罷。兩人的血滴在斷裂的玉佩上,微光漸起,竟将碎片重新黏合。商扶硯驚呼出聲:“這是……先太子妃的‘血契秘術’!”
玉佩重新合璧的瞬間,羅盤指針突然轉向,直指南洋深處。朱宜蘇望着李惟煦逐漸恢複血色的臉,忽然明白,有些羁絆,早在血脈中注定,如同北鬥與海鷗,永遠在海天之間,彼此守望,彼此呼應。
而在京城的景仁宮,太後望着遠去的船影,終于取出藏在發髻中的最後半枚銅符。符上刻着的,不是鳳凰,而是展翅的海鷗——那是她與先太子、李惟煦共同的秘密,也是大盛海權的真正鑰匙。
潮水漫過星槎台的基石,将一切秘密卷入深海。朱宜蘇站在船頭,迎着海風展開新的航海圖,李惟煦的身影與他并肩而立,如同二十年前先太子手劄裡的那幅畫,在時代的浪潮中,刻下永不褪色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