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由一日為起點，新學期正式開始。

齊樂聽說可以三年修完學分，所以選課時格外下功夫，課表如七巧闆嚴絲合縫地排滿。荷拉古爾認為隻有瘋子才會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那麼滿，她卻覺得不盡然：這比起高三這簡直是小case，至少不用晚自習到十點多吧，而且晚自習還不許幹别的，連偷偷畫會兒素描都要被拉去辦公室批鬥。

“那麼辛苦麼？”荷拉古爾很質疑她的話的真實性。

“當然，早上六點到，晚自習到十點二十分。”齊樂一邊回答，一邊偷偷躲在自己的床上縫衣服，她給自己縫衣服都沒那麼認真過，盯久了眼睛發幹發疼。

“哦，我總是睡到十點多，醒過來時上午的課都沒去。但沒有太陽的時候就是讓人很想睡覺，一動也不想動，媽媽說是正常的。”荷拉古爾談起這個時語氣淡淡的，隻是對着塑料瓶大口喝什麼，齊樂後來才知道那是大瓶裝的魚油。她接着說，“反正我也不喜歡那些課程。數學題很難，冰島語的語法比圓周率都沒有規律，你敢相信鐘表是陰性的？我甯願相信?orskur是陰性的。”

“……但這好像是陽性的？”齊樂有點遲疑。

“是麼？”荷拉古爾輕描淡寫地問。

好吧，支持母語亂用。

“那你選了什麼課？”齊樂換了個話題。

開學已然幾天，她卻似乎從沒在什麼課上看見過荷拉古爾。

“基本沒選什麼，周四周五有格鬥課。哦，今天下午有一節《龍類家族譜系學》。”荷拉古爾看了看時間。

“我也是格鬥系的，原來我們是同學呀！我的導師是裡貝羅教授，”齊樂有些高興，說完又頓了頓，因為她對邀請的行為實在不太熟悉，就像是有人從小就和朋友上學下學，而她隻能一個人走路和坐公交，“……那待會兒一起過去麼？”

“你在邀請我？”荷拉古爾的口氣并不很驚訝，她甚至肉眼可見地高興了起來，嘴角有了一點笑意，“看來你現在有點明白了，你和我才該成為朋友——就像媽媽和她的朋友那樣。”

齊樂申請撤回一條邀請。

12:58，距離上課還有兩分鐘。齊樂忽然發覺獨來獨往很是自由，因為上課迫在眉睫，而荷拉古爾還在整理鉚釘腰帶上的三麗鷗挂件。她有點崩潰，12:59時一把拉起準備出發的荷拉古爾奪路狂奔。

“怎麼那麼着急？”荷拉古爾問。

雖然荷拉古爾自到校以來，在自由一日前就沒有踏出過宿舍一步，每天的日程僅限于白天追番打遊戲、晚上跟媽媽電話，但這家夥的體力竟然很不錯，跑大段路也臉不紅心不跳。

“你聽到了麼？”齊樂一路猛沖。

“什麼？”荷拉古爾閑庭信步。

“上課的鐘聲！”齊樂終于見到了教學樓。

這棟建築外觀繁複華麗，石材打磨精巧，呈現出一種鏡面似的米白色光澤。午後陽光正好，每一處曲面都流瀉下鎏金似的弧光，每一處山花、貝殼和渦卷都仿佛在流淌着，宛如一件尚未凝固的藝術品。

樓頂的鐘塔落下最後一下鐘聲。齊樂上氣不接下氣，大步沖進寬廣明亮的走廊，奔過天頂的壁畫和周圍的石膏浮雕。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遲到，多少心情忐忑。

“我們要不從後門……”齊樂站在門口，很有幾分猶豫。

荷拉古爾面色平淡地推開了前門。

吱呀。門大敞，風卷起墨綠色的裙角。

一教室的混血種霎時看向門口，目光如炬。

站在講台上的老人身姿筆挺、滿頭白發，腳上的黑皮鞋澄明瓦亮，胸袋中插着一隻鮮豔欲滴的玫瑰。他也望向她們，但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悅，反而爽朗地笑。

哈哈，選校長的課的人課還真多。齊樂頭皮發麻。

“對不起校長！我們遲到了。”齊樂45度鞠躬。

“是的，路上耽擱了幾分鐘。”荷拉古爾對他稍稍欠身。

齊樂還沒見過荷拉古爾對誰那麼尊重，平時她總是一副“有我媽媽在，拳打校長腳踢教授”的做派，每次回憶起來都覺得她像是性轉版的德拉科·馬爾福 。

“沒關系。我允許你們在午後的林蔭道上駐足幾分鐘，看看停滿白鴿的草坪，或者是陽光下的鐘塔。”昂熱的中文非常好，還能活用成語，“我向來支持因材施教，所以正向大家征求授課形式。你們有什麼想法？”

國外的教育就是開放哈。齊樂不禁想起高一曆史老師單手拎着課本，踩着布鞋在教室裡踱來踱去，以念經似的口氣輸出一系列史實，一般聽到百團大戰她就困得不行了。

“今天太陽很好。可以去遊泳池上看電影，如果有酒和鳕魚幹那就更好了。”荷拉古爾的眼睛閃閃發亮。

要死。她看上去對這個活動真的很感興趣。

“好主意。就看《龍生九子：龍類家族遺傳簡析》。”昂熱說。

教室中如噴泉似的爆發出陣陣歡呼。

這世界瘋了。在遊泳池上看電影。那她在泳池裡記筆記麼？

有種抽象的美感。

露天泳池清澈湛藍，充氣漂浮沙發與泳圈晃晃悠悠，池畔的幾座豪華日光浴床上鋪着雪白的全棉毛巾，吧台上瓷盤碟擠擠挨挨，新鮮水果、法式甜點與海鮮拼盤無限量供應。幾隻巨大的噴射機不斷地撒出香槟雨，無數内含金色亮片與五彩斑斓的幹花的透明氦氣球懸浮在低空，表面有雨絲似的香槟酒往下淌，幾乎醉人。

巨大的LED屏幕上播放着科普電影。

穿比基尼的女孩兒們在水中嬉戲，纖長的手臂與雙腿偶爾露出水面，泛着釉質光澤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耀着鑽石般的光芒。男孩兒們露出肌肉線條分明的上半身，在水上排球場中輪番上場，每一次躍起扣球都會赢來一次掌聲。歡笑聲、水花濺起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荷拉古爾早找了個寬敞的鲸魚沙發曬日光浴去了。

齊樂沒有比基尼也讨厭遊泳，穿着校服哀傷地坐在小黃鴨上畫泳池中一個身材美好的女孩兒，偶爾記記課堂筆記。雖說壓根沒人看科普電影，連昂熱都跑去打水上排球了，他老當益壯，跟年輕人們鬧得不亦樂乎。

小黃鴨飄呀飄，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