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頂着一張黑沉沉的臉從帳篷裡出來,看着黎簇急沖沖的模樣直皺眉頭。
“老闆,老闆,我有發現!”
吳邪的額頭狂跳,是真想一腳把這個逼孩子踹到沙子裡。
“你最好有發現,不然我——”
不等吳邪說完,黎簇立即把手裡的單反相機拿給他看,吳邪看了眼黎簇給他看的照片。裡面是張海棠的一張照片。
看到這張照片,吳邪心裡就更火大了:“什麼意思?”
黎簇指着背後沙丘的一處對方,吳邪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看到上面有一個模糊的人影。他回頭往帳篷裡看了眼,就對黎簇晃了晃頭:“進來。”
黎簇趕緊貓進帳篷,剛一進去就和裡面的張海棠對視上了,張海棠上半身就穿了件短背心,坐姿十分豪邁,肩頭有着青黑色的紋身,黎簇整個人就不動了,心說:這姐果然是個狠人。他轉頭去看吳邪,吳邪正給自己系皮帶,對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黎簇一個激靈,他明白了什麼。
他好像來的不是時候……要死啊!怪不得王盟神神秘秘的說什麼不要去打擾。大哥你怎麼不說清楚啊!這老男人一臉欲求不滿,不會一怒之下砍死他吧?!他怎麼知道這倆人住一個帳篷!
在黎簇心驚膽戰的時候,吳邪已經拿出自己的電腦,把相機裡的照片拷到了電腦上。張海棠也圍過去看,沒想到看到自己的臉,她揶揄道:“你晚上偷看我照片想做什麼?”
張海棠說這話的語氣就像把鈎子似的,聽在耳朵裡讓人浮想聯翩,黎簇紅着臉大叫:“你變态!我還隻是個孩子啊,我才沒有偷看你,我是……我是早上拍的時候看到有人在偷窺,以為是幻覺,所以晚上翻照片确定一下,隻是剛好是這張照片!”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啊!沒看到她男人還在身邊嗎!?
看黎簇急的都要蹦起來了,張海棠忙道:“好好好,知道了。”
從吳邪放大的照片區域裡确實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雖然沒有細節,很模糊,但是總算還是能看到一些五官和衣着的信息。
看到這個人,張海棠和吳邪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是他……”
“你們都認識啊?”黎簇驚訝道。
吳邪沒回答黎簇,而是披上衣服,對他道:“走,帶我去你拍到這張照片的地方。”說完又對打算跟着出去的張海棠說道:“你留下。”
黎簇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張海棠,心中哀嚎:不要啊!姐快救小弟一命!我不要單獨和吳邪待一塊!
張海棠:“……”這孩子至于嗎。
張海棠沒堅持,因為照片裡的人她認識,算是朋友吧。
吳邪帶着一臉生無可戀的黎簇在那一帶轉了好幾圈,一無所獲。
沙漠夜裡很冷,吳邪滿腔的激情都給冷風吹滅了。等回了帳篷,張海棠已經鑽回了睡袋睡的正香。
燈被關了,帳篷裡很黑,隻有電腦屏幕微弱的光亮着,屏幕裡依舊是那一張照片。
光影的位置恰到好處,極具美感。按黎簇的技術來看,估計是抓拍的,從整體上看很不錯。應該說模特本身的眼神太出彩了,撲面而來的故事感。
照片拍攝時間是在黃昏,天空是橙黃色的,張海棠穿着紅色襯衣,在一顆枯樹後方,站得筆直,眼睛看着鏡頭笑得很爽朗,一排牙齒明晃晃的,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趣事。
吳邪很喜歡張海棠穿紅色的衣服,如同她這個人一樣耀眼,熱烈,自由,驕傲,就像烈火。
吳邪看着照片,毫無疑義,這是一張非常明豔的照片。可他卻總莫名感覺到股淡淡的傷感,皺了皺眉,他嘗試着從一個攝影師的角度上解讀這張照片。
身上的陰影過多了,除了臉幾乎被樹影包裹住,這就給了人很沉重的感覺。
幾個呼吸後,吳邪忽然産生了一個荒誕的錯覺。
這些光影,落日,樹影,仿佛構織了無數個時間的輪回,她立于枯樹扭曲的陰影中,身後是落日餘晖,身前是凋枯之樹,就像置身于歲月的某個節點。
任憑萬千歲月從身體穿插而過,徒留滿身陰影。
末了,他又覺得好笑,自己肯定是想太多,研究張家人研究魔怔了,看見什麼都想七想八,這隻不過是一張照片而已。張海棠這家夥哪有那麼多花花腸子,成天沒心沒肺,吊兒郎當,活的比他可潇灑太多了。
想到這貨拈花惹草的臭習慣……他想錯了,這家夥花花腸子可太多了,吳邪暗自磨牙,沒好氣的瞪了眼熟睡的人。
“……”
張海棠對于吳邪的想法一無所知,她端正的躺着,一臉恬靜,看着比平常多了幾分乖巧。
吳邪:“……”安靜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視線從臉慢慢下移,落在那截雪白的脖頸上,吳邪摩挲着指尖,忽然就想起一件往事。記得張海棠曾經提起,很喜歡脖子這個部位,他不止一次發現對方用欣賞的眼神偷看他的脖子,也不能算偷看,這家夥看得十分光明正大。
隻不過,當初他想到的全是某些暴力血腥畫面,比如扭斷脖子的108式,殺雞的五十個小技巧雲雲……
直到有一天,他在盤口查賬時看見了一個小姑娘,長頭發,白皮膚,身上有股傲氣有點像張海棠。惹得他多看了幾眼,倒不是他看上人家了,而是對方戴了一個奇怪的項鍊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一條黑色的,皮質的,貼在脖子上的皮帶子,大概手指粗細,卡扣是一個愛心的形狀,墜着條細細的鍊子,鍊子長度隻到鎖骨。
或許是看的時間有點長,被那小姑娘注意到了,幾番溝通下來,他得知這種頸鍊的學名叫做choker,項鍊的一種。他當時并不欣賞這種審美,甚至有點反感,覺得像條項圈。
這件事很快就被他忘到腦後,直到第二天,在吳山居,吳邪看見了正眯着眼睛曬太陽的張海棠,她難得撕下了那張假臉,表情很是悠閑。小滿哥也在,不知道什麼原因,小滿哥很喜歡貼着張海棠,一張藤椅上一人一狗靠在一起,畫面還挺溫馨的,直到他看到了小滿哥脖子上的項圈,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那條頸鍊。
張海棠這人,除去性格,外形條件是相當優秀,沒有一處是能讓人挑出錯的,可以說是得了女娲的眷顧。
張海棠住在這也不算什麼奇事,外人看來也就是吳家小三爺看上了個小明星,從這件事衍生的各種流言都有。起初還會解釋幾句隻是朋友之類的話,久了後吳邪也煩了,張海棠聽見這些話倒不為所動,隻是淡淡說了句:嘴長在别人身上。吳邪也就任那些人說去了,偶爾被人提起來,隻是笑而不語。久而久之新鮮感過去,别人也不覺得稀奇也就淡忘了。
吳邪第一次這樣認真的打量一個人的脖子,不得不說,張海棠的頸部線條的确實很好看,修長白皙,陽光下,那截脖頸白得像在發光。
不受控制的,吳邪開始幻想那條choker戴在她的脖頸上是怎麼樣的一番風景。張海棠的皮膚白,若是黑色頸鍊貼在脖子上,那種黑白的反差肯定很有沖擊感。
他忽然就理解張海棠為什麼會喜歡脖子這個部位。
正想的出神,張海棠已經醒了,一雙眼睛目似點漆朝他看來,他猛然醒悟,面對張海棠疑惑的視線,他笑了下,面色如常的走開了。
後來他總是會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時間越長越心癢難耐,最後還是沒忍住,一邊痛斥自己禽獸的想法,身體誠實的買了一條choker ,他沒想送出去,隻是買來斷自己念想而已。結果快遞送到吳山居後被張海棠給簽收了。
吳邪知道這個消息心裡很緊張,他知道在别人眼裡自己有點神經質,雖然他确實不太正常,畢竟哪一個正常人失眠就會要求姑娘家坐在床頭守睡,聽着呼吸聲才能入睡。
這個還能說是病,但送一條類似項圈的頸鍊給人實在太沒下限了,簡直是變态,瘋子才會幹的事。
吳邪已經能想象張海棠痛罵他,一腳把他踹飛,然後被張海客那群張家人集體來搶人的未來了。
吳邪想象的事全部都沒有發生,這件事結局有點啼笑皆非,張海棠壓根沒想到是給人帶的,吳邪回家後剛好看到張海棠正拿着那條choker對着小滿哥比劃,腳下是一個黑絲絨的長盒子。
張海棠嘴裡嘀嘀咕咕着,“一條狗鍊包裝這麼好,細溜溜的還貼鑽。”嗅了嗅“居然還噴了香水。”捏着小滿哥的狗頭就要套上去,小滿哥極力掙紮,嗚嗚直叫,渾身寫滿拒絕。
“多好看你嫌棄什麼,戴上去就是狗中貴族,隔壁小母狗肯定會多看你一眼的。”
“嗚嗚汪嗚!”
吳邪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品味,難道他買的款式真的很奇怪嗎?連狗都嫌棄?不容他多想,小滿哥已經在對他叫了,他隻好過去把狗四叔解救下來。
這條choker至今還壓在他櫃子深處,這輩子就好好呆那吧。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吳邪關了電腦,躺在睡袋裡,漫無目的的回想着,卻發覺自己也無法分辨。
他真的能打動這樣強大的一個人嗎?在很長時間吳邪常常在心裡這樣問自己。直到現在仍然沒有答案。
飛蛾撲火或許隻能帶來一瞬的燦爛吧。
……算了,一瞬間的燦爛他也無所謂了,他隻想讓這短短的一生不留遺憾。但他也沒時間考慮這個了,到了未來某一天,他也會成為她相冊裡的其中一隻飛蛾吧。
……
張海棠坐在沙丘上,衣服上沾滿了白色的石粉,她安靜的看着沙海上那些綠色的磷光,在那些磷光中,兩頂帳篷間四個人圍着一個火堆。
她擡頭,天上的烏雲已經聚攏成一團,雲越來越低,空氣逐漸濕潤。
“快下雨了。”黑瞎子在旁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