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阙哼着不成調的小曲,白玉般的指尖靈巧地将銀針盒收入廣袖,轉身時繡着金線雲紋的衣擺掃過波斯地毯,揚起幾縷細微的塵霧。
他剛要擡腳跨出門檻,身後驟然響起 “噗” 的一聲悶響,黏膩的液體噴濺聲驚得他寒毛倒豎。
回頭刹那,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昏黃的光影裡,新帝蒼白如紙的面容被鮮血浸染,殷紅的血沫順着下颌滴落在玄色龍袍上,金線繡就的五爪金龍在血漬中扭曲成猙獰的模樣。
楚知阙瞳孔驟縮,耳邊炸開王公公尖利的哭嚎:“陛下 ——!”
王公公踉跄着撲過去,塗着丹蔻的指甲在青磚上劃出刺耳聲響。他慌亂掏着袖中的繡帕,卻被新帝突然嗆出的血柱濺了滿臉,豔麗的胭脂混着血水,順着皺紋溝壑蜿蜒而下,活像個被撕碎的人偶。
“快傳太醫!不…… 楚大人!求您救救陛下!” 他跪着蹭到楚知阙腳邊,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的地面,咚咚聲響在寂靜的殿内格外清晰。
楚知阙僵在原地,喉結上下滾動。007 的警報聲如萬箭穿心,意識海裡猩紅的倒計時數字瘋狂跳動:“檢測到目标人物生命體征異常!宿主必須立即施救,否則任務直接失敗!懲罰程序倒計時:15、14……” 密密麻麻的警告彈窗幾乎遮蔽視線,連帶着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楚大人留步!” 王公公枯枝般的手指死死纏住楚知阙的腳踝,尖銳的指甲透過錦靴掐進皮肉,“您不能走啊!方才隻有您近身伺候,陛下要有個閃失,您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他涕淚橫流,脂粉糊成的面具下,青筋在松弛的皮膚下突突跳動。
楚知阙被拽得往前栽倒,手掌重重撐在門框上,檀木的棱角硌得生疼。
“老東西!放開!誰知道他怎麼突然吐血了!” 他漲紅着臉去掰那隻手,卻見王公公突然将頭埋進他的靴筒,像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求您了!您是太醫院最年輕的聖手……”
哽咽聲裡,沾着血污的繡帕擦過楚知阙的腳踝,留下一道暗紅印記。
007 的倒計時逼近個位數,楚知阙額角青筋暴起,猛地踹開虛掩的雕花木門。門闆撞在牆上發出巨響,驚得梁上夜枭撲棱棱亂飛。
他回頭望着血泊中氣息微弱的新帝,對方眼睫上還凝着血珠,蒼白的唇微微翕動,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覺得那眼神裡含着幾分嘲諷。
“算你狠!” 楚知阙咬着牙轉身,廣袖翻飛間帶倒了一旁的青銅燭台。火苗 “騰” 地竄起,映得王公公扭曲的臉忽明忽暗。
老太監立刻狗腿地拾起銀針盒,用沾着血的袖口反複擦拭,谄笑着遞上前:“楚大人,您快救救陛下!您醫術高明,一定有辦法的!”
接過盒子的瞬間,楚知阙觸到王公公掌心的冷汗。他捏着銀針的手指微微發顫,餘光瞥見禦案上未燃盡的龍涎香,煙霧缭繞間,新帝嘴角不斷湧出的鮮血已在地毯上彙成小小的血泊。
“慌什麼,本太醫出馬,他死不了!” 他故意擡高聲調,針尖卻在刺入穴位時偏了半分 —— 誰讓這暴君之前總對他兇巴巴的?
禦書房内,青銅燭台上的火苗在穿堂風的吹拂下劇烈搖曳,将楚知阙和裴淮交疊的身影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忽明忽暗,恍若鬼魅。
楚知阙手中銀針如遊龍般穿梭,在裴淮周身穴位快速點刺,銀針在燭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映得他眼底一片沉靜。
不過三下,裴淮嘴角原本如泉湧般翻湧的鮮血竟漸漸止住,濃稠的血漬在玄色龍袍上暈染開,宛如一朵妖冶的曼陀羅。
王公公原本癱坐在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的脂粉被淚水沖得七零八落,活像個滑稽的花臉小醜。
見狀,他立刻止住悲聲,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連滾帶爬地湊上前,尖着嗓子谄媚道:“楚大人果然是神醫在世!陛下有救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繡着金線牡丹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角,生怕蹭花了臉上殘餘的妝容,那副模樣,仿佛裴淮的安危隻是他讨好楚知阙的籌碼。
楚知阙皺着眉,不耐煩地甩了甩額前被血漬黏住的碎發,發絲間還殘留着刺鼻的血腥味。他目光緊緊盯着裴淮微微泛紅的唇角,心中疑慮叢生,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讓開。” 他語氣冰冷,一腳踹在王公公的肩膀上。王公公慘叫一聲,像個破布娃娃般被踹得連連後退,撞翻了一旁的矮凳,發出 “哐當” 一聲巨響。
楚知阙蹲下身,伸手便要去掰裴淮緊咬的牙關,指腹觸到對方冰涼的皮膚,不由得微微一怔。
“看看還有沒有淤血……” 他喃喃自語,話音未落,裴淮緊閉的雙眼突然暴睜,漆黑的瞳孔裡翻湧着駭人的戾氣,宛如深不見底的寒潭,又似一頭蘇醒的猛獸,散發着令人戰栗的氣息。
楚知阙瞳孔驟縮,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一股腥甜的熱流猛地噴在他臉上。“噗 ——” 暗紅的血沫如暴雨般襲來,糊住了他的雙眼,鼻腔裡瞬間充滿濃烈的鐵鏽味,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有幾滴滾燙的血順着領口滑進衣襟,在皮膚上留下灼熱的痕迹,燙得他猛地後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啊!” 王公公的尖叫尖銳刺耳,幾乎要将屋頂掀開。他塗着丹蔻的指甲死死捂住嘴,身體不停地顫抖,臉上的脂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慘白如紙的臉色,眼神中滿是驚恐。
楚知阙抹了把臉,睫毛上還挂着血珠,氣得渾身發抖,暴跳如雷:“裴淮!你屬狗的?!” 他惱羞成怒,擡手就要給裴淮一巴掌,掌風帶起一陣淩厲的氣流。
卻在半空被王公公死死抱住手臂,王公公使出渾身解數,整個人挂在他身上,涕淚橫流,胭脂混着血水在臉上糊成詭異的色塊,模樣狼狽至極。
“使不得使不得!” 王公公聲嘶力竭地喊道,“陛下這是病中無意識…… 楚大人您大人有大量!” 他的聲音帶着哭腔,不斷地給楚知阙作揖,額頭重重地磕在青磚地上,發出 “咚咚” 的聲響,試圖平息楚知阙的怒火。
裴淮卻像耗盡了所有力氣,腦袋一歪,再次陷入昏迷,嘴角還挂着未幹涸的血漬,呼吸微弱而急促。
偏偏他的面容又恢複了冷峻矜貴的模樣,仿佛方才那兇殘的一幕隻是楚知阙的幻覺。楚知阙看着自己滿手滿臉的血污,又看看昏迷的裴淮,胸腔裡的怒火熊熊燃燒,幾乎要沖破天靈蓋。
此時,007 在意識海裡瘋狂大笑,數據流紊亂地跳動着,紅色警報不知何時變成了嘲諷的黃色彈窗:“檢測到宿主社死現場,是否需要播放《涼涼》應景?”
那戲谑的聲音在楚知阙腦海中回蕩,更是讓他怒火中燒,暗暗發誓等裴淮醒來,一定要好好 “收拾” 他一番。
禦書房内,血腥味如濃稠的墨汁般在空氣裡翻湧,混合着打翻的龍涎香,熏得人直犯惡心。
青銅燭台上的火苗明明滅滅,将牆上的《山河社稷圖》都映得扭曲變形,畫中蜿蜒的江河仿佛流淌着鮮血。
楚知阙癱坐在門檻旁,胡亂抹了把臉上的血漬,指腹蹭過嘴角時還沾到幾顆凝結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