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 楚知阙剛吐出一個字,喉間便被裴淮逼近時裹挾的壓迫感掐住。
對方身上沉郁的龍涎香混着血腥氣撲面而來,幾乎要将他溺斃。
這氣味中似乎還摻雜着戰場上的硝煙味,讓楚知阙的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到某些危險的場景中,恐懼更甚。
裴淮忽然低眉輕笑,眼尾勾起的弧度妖異又危險,說出的話卻像是臘月裡的寒冰:“楚太醫此番做法于理不合,但朕願賞賜楚太醫自行了解。”
話音未落,寒光一閃,原本抵在楚知阙咽喉的長劍突然橫轉,鋒利的劍刃貼上他的側臉,映得那雙慌亂的眸子泛起細碎的冷光。
劍刃冰涼刺骨,楚知阙甚至能感受到金屬的紋路,仿佛下一秒就要切入皮肉。
楚知阙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先前強壓的怒火與恐懼在這一刻轟然炸開。
憑什麼低聲下氣還要任人宰割?大不了魚死網破!他攥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在皮膚上留下深深的月牙痕,借着裴淮靠近的間隙,猛地将臉貼上劍面。
冰涼的金屬觸感瞬間傳來,細微的刺痛從臉頰蔓延,卻比不上心底騰起的孤勇。鮮血滲出,順着劍刃緩緩流下,在青磚上暈開。
“知阙隻要陛下的疼愛。” 他仰起頭,濕漉漉的睫毛下,眼底燃燒着不甘與破釜沉舟的瘋狂,聲音帶着破罐子破摔的顫抖,“若陛下非要治罪,便請先賜臣一個痛快。”
劍尖刺破皮膚的瞬間,一滴血珠順着刃面滾落,在青磚上綻開一朵妖冶的紅梅。
裴淮的瞳孔驟然收縮,握着劍柄的手指節泛白,手背上青筋都微微凸起。
眼前人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态的紅暈,淩亂的發絲間,那抹倔強又肆意的眼神,竟與昨夜從宮牆上躍入他懷中的狡黠身影重疊。
殿内地龍燃燒的聲響突然變得震耳欲聾,他望着楚知阙脖頸處因呼吸起伏而微微顫動的皮膚,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心底有某種東西正在悄然蘇醒。
楚知阙沒顧着臉頰上的傷口仍在滲血,鮮血順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暈染出一朵朵暗紅的花。他反手便去抽離裴淮手中的劍。
他的指尖剛觸到劍柄,便感受到帝王掌心傳來的滾燙溫度與驚人的握力。裴淮反應極快,手腕一轉,将長劍握得更緊,金屬劍柄硌得楚知阙虎口發麻。
他掙紮了兩下,發現根本撼動不了分毫,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劍刃上,發出細微的 “啪嗒” 聲。
一計不成,楚知阙心一橫,突然松開劍柄,轉而貼上裴淮握着劍的手。他的手掌覆在裴淮的手背上,能清晰感受到對方掌心的繭子與有力的脈搏跳動。
他仰起頭,濕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淮,眼中既有豁出去的決然,又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緩緩湊近,做出要吻上去的模樣。
裴淮顯然沒料到這變故,整個人僵在原地,平日裡波瀾不驚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怔愣,嘴唇微張,眼中滿是錯愕。
然而,楚知阙低估了兩人的身高差。他踮起腳尖,脖頸拼命往上伸,身體繃得筆直,每一塊肌肉都在用力。
嘴唇也隻堪堪擦過裴淮的喉結。柔軟的唇瓣帶着體溫與淡淡的血腥味,在裴淮的喉結處輕輕掃過。
這不經意的觸碰,讓裴淮渾身一震,握着劍的手不自覺地松開了幾分,長劍微微晃動。
而楚知阙因為用力過度,身體往前傾,整個人幾乎要跌進裴淮懷裡,發絲掃過裴淮的下巴,帶來一陣酥麻的癢意。
裴淮心底泛起一陣陌生又躁動的漣漪,某種情愫在胸腔中翻湧,讓他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
楚知阙的唇瓣剛擦過裴淮滾燙的喉結,那一瞬間,帝王脖頸處細微的戰栗都透過皮膚傳遞到他的唇上。
敏銳如他,立即捕捉到裴淮握劍的手指驟然松懈,那緊繃的力道在刹那間消散。
心底燃起一絲希望,如同在黑暗中窺見一縷微光,他毫不猶豫反手扣住劍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暴起的青筋在蒼白的皮膚下格外明顯,使出渾身解數試圖将長劍從裴淮手中抽離。
裴淮先是一愣,鳳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那神情像是被意外擊中的猛獸,短暫地失去了防備。
方才那柔軟的觸碰帶來的悸動還未消散,思緒仿佛被擾亂的絲線,纏繞不清。
可轉瞬之間,寒意便如潮水般重新漫上眼底,陰沉的神色仿佛暴風雨前翻湧的烏雲,要将整個寝宮都吞噬。
察覺到手中長劍的異動,他周身氣勢陡然一變,周身的氣壓瞬間降低,猛地收緊五指,骨節捏得 “咔咔” 作響,同時長臂一伸,如拎小雞般将楚知阙直接提了起來。
楚知阙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身體不受控制地騰空而起。還沒反應過來,便 “砰” 的一聲被丢在外頭的軟榻上。
柔軟的錦被并沒有緩解多少沖擊力,他摔得七葷八素,腦袋 “嗡嗡” 作響,眼前金星直冒,喉嚨裡湧上一股鐵鏽味。
耳中還回蕩着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四肢仿佛都失去了力氣,癱軟在榻上。
還未等他緩過神,便看到裴淮已經将長劍穩穩插回劍鞘,動作行雲流水,盡顯帝王風範。
那劍入鞘的 “嗆啷” 聲,在寂靜的寝宮内格外清晰,像是一道冰冷的審判。
裴淮緩步走到軟榻另一側坐下,玄色衣袍在身後劃出優雅卻冰冷的弧度。
兩人之間隔着一張雕花木桌,桌上擺放的茶具都因方才的動靜微微晃動,杯中的茶水泛起細小的漣漪,倒映着兩人緊繃的身影。
楚知阙揉着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地擡起頭,正對上裴淮冰冷如霜的眼神。那目光仿佛實質的利刃,要将他穿透。
隻見新帝已經擺好伸手診脈的姿勢,神色冷漠至極,薄唇輕啟,吐出的話語不帶一絲溫度:“看,看不好就把你殺了。” 聲音低沉而冰冷,像是從九幽之地傳來,讓人不寒而栗。
楚知阙在心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信他個鬼!以這陰晴不定的主的性子,就算看好了,怕是也難逃一死。
但此刻身處這境地,由不得他反抗。他強撐着坐正身子,努力忽視心底不斷湧起的忐忑,伸手搭上裴淮的手腕。
指尖觸及的皮膚帶着習武之人特有的溫熱與力量,卻又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脈搏跳動沉穩有力,卻隐隐透着一股躁意,像是平靜湖面下翻湧的暗流,似乎在無聲訴說着帝王心中的不平靜。
寝宮内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唯有地龍燃燒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噼啪” 的火苗聲像是倒計時的鐘聲。
燭火在風的吹拂下搖曳不定,将兩人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忽明忽暗,宛如他們此刻捉摸不定的命運。
楚知阙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集中精神感受着脈象傳遞的訊息。他的拇指輕輕按壓在裴淮的寸關尺上,眉頭漸漸皺起,心中泛起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