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阙盯着那诏書,隻覺得它像個燙手的山芋,散發着灼熱的氣息。
顫抖着伸出手,接過诏書的刹那,他仿佛看見自己未來的日子,安甯的軟飯日子不再。
宮門在身後轟然閉合,厚重的聲響震得楚知阙耳膜發疼。朱紅漆面上的鎏金銅釘映着殘雪,在陽光下刺目得恍若無數細小的刀刃,晃得他睜不開眼。
他下意識裹緊身上單薄的太醫袍,那衣料在寒風中簌簌作響,根本擋不住徹骨的寒意。
望着宮牆飛檐漸漸消失在蜿蜒的街角,喉間泛起一陣苦澀,像是吞下了大把的黃連。
寒風卷着枯黃的枯葉擦過青石闆,發出細碎的嗚咽,仿佛是無數冤魂在嘲笑他 “逃離皇宮” 的滑稽模樣 —— 誰能想到,他夢寐以求的出宮,竟是以被迫查案這般狼狽的姿态實現。
容炔的雪色錦袍在巷口轉過最後一個彎,玄色駿馬的銅鈴叮當聲也随之漸遠,那聲音如同他逐漸渺茫的自由,消散在這座壓抑的皇城之中。
楚知阙攥着诏書的手指微微發顫,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宣紙上 “欽命查案” 的朱砂印紅得刺目,仿佛是滴落在紙上的鮮血,看得他眼眶發酸。
他深吸一口氣,擡眼望向慎刑司斑駁的匾額,那上面的字迹早已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鐵鎖在風中搖晃,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仿佛是無數被困在此處的冤魂在啜泣,訴說着無盡的痛苦與不甘。
“楚太醫?” 一聲粗粝的嗓音突然在身後響起,驚得他渾身一顫,差點跳了起來。
回頭隻見一名身形魁梧的衙役,臉上布滿了歲月的滄桑與風霜,眼神中透着一絲冷漠。
“容國公吩咐,您随張仵作去西廂房。” 衙役說完,也不等他回應,便轉身大步離去,留下楚知阙在原地,心髒還在胸腔裡劇烈跳動。
當他推開通往停屍房的木門時,一股腐肉混合着血腥的惡臭撲面而來,如同實質的巴掌狠狠扇在臉上,刺激得他鼻腔生疼。
楚知阙胃部翻湧,一陣強烈的惡心感襲來,他扶着門框幹嘔了幾聲,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覺得喉嚨火辣辣的疼。
屋内光線昏暗,幾盞油燈在穿堂風中搖曳不定,昏黃的光暈将牆上懸挂的解剖工具影子拉得扭曲可怖,那些形狀怪異的影子仿佛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随時準備撲向他。
張仵作頭戴竹笠,将面容隐在陰影之中,身上的青布圍裙上凝結着暗紅的血痂,像是一朵朵詭異的花。
此刻,他正用牛骨刀刮着一具腫脹的屍體,刀刃與白骨摩擦發出的聲響尖銳刺耳,讓楚知阙後頸的寒毛全部倒豎,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愣着作甚?” 張仵作用刀尖挑起死者青紫的眼皮,屍液順着刀鋒滴落,在地上暈開深色的痕迹,“這是第三具了,容國公要趕申時前出驗屍報告。”
楚知阙強忍着惡心,一步一步地湊近。
當他看見死者舌根處密布的黑斑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上輩子執行絞殺任務時的畫面,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那些驚恐扭曲的面容,如同潮水般湧來。
冷汗瞬間濕透了他的後背,順着脊背滑進褲腰,冰涼刺骨。他顫抖着摸出銀針,手心裡全是汗,以至于險些握不住那細小的銀針。
就在針尖剛刺入屍體皮膚的刹那,窗外突然炸響一聲驚雷,震得整個屋子都微微顫動,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砸在瓦片上,将屋内壓抑得近乎凝固的死寂砸出無數裂痕。
“上輩子絞殺,這輩子驗屍……” 楚知阙在心裡悲戚地哀嚎,雨水混着血水漫過門檻,浸濕了他的鞋尖,寒意順着雙腿往上蔓延。
他望着眼前恐怖的屍體,滿心都是絕望與無奈,“老天爺,我到底挖了你家祖墳?”
幹嘔聲在陰冷潮濕的停屍房内回蕩,楚知阙扶着牆緩了好一陣,才用袖口狠狠擦了把嘴角,手背蹭過的地方還殘留着酸腐的氣息。
他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刺痛感讓神志稍稍清明。血腥味像黏膩的蛛網,裹着屍臭滲入每一個毛孔,混着屋内常年不化的黴味,熏得人腦袋發漲。
頭頂的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搖曳的光影中,牆上懸挂的解剖工具影子扭曲變形,宛如群魔亂舞。
當指尖觸到屍體腫脹的腹部時,冰涼黏膩的觸感讓他渾身發顫,雞皮疙瘩瞬間爬滿手臂。
屍體皮膚呈不正常的青紫色,摸上去軟塌塌的,仿佛一用力就會戳出個窟窿。楚知阙強忍着不适,咬着牙握緊柳葉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冷光。
“嘶 ——” 刀刃劃開皮膚的瞬間,一股混着屍臭的熱氣撲面而來,那味道辛辣刺鼻,直往鼻腔裡鑽,熏得他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脂肪層厚得超乎想象,黃白色的油脂如同融化的蠟油,順着切口汩汩溢出,在青磚地上積成小小的油窪,甚至順着磚縫往下滲。
張仵作頭戴竹笠,青布圍裙上暗紅的血痂在搖曳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他湊過來,用牛骨刀撐開傷口,腐肉翻卷發出 “噗嗤噗嗤” 的聲響,混雜着骨肉分離的撕裂聲,聽得楚知阙胃部再次劇烈抽搐。
可他死死盯着切口深處,喉結滾動了一下,啞聲道:“趁屍氣未散,快!”
銀針第三次探入髒器時,帶出的不再是渾濁血水,而是半凝固的乳白液體,還挂着絲絲縷縷的肉絲。楚知阙将銀針舉到油燈下,眯起眼睛仔細查看。
針尖折射出微弱的光,沒有預想中的青黑,反而泛着詭異的珍珠光澤,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閃一閃,像是某種不詳的征兆。
“這不對勁……” 他喃喃自語,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在寂靜的停屍房裡格外突兀。
随手把銀針丢進鹽水碗裡,激蕩的水花濺在圍裙上,暈開深色痕迹,而鹽水碗裡的液體也開始微微冒泡,仿佛在無聲訴說着異樣。
就在這時,張仵作突然發出一聲悶哼,打破了凝滞的空氣。隻見他戴着麻布手套的手探入死者腹腔,用力拽出一團漆黑如墨的物體。
本該粉嫩的胃囊此刻脹大成球,表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像是随時都會爆裂。
滲出的黑液所過之處,石闆竟發出 “滋滋” 的腐蝕聲,騰起陣陣白煙,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這是……” 楚知阙瞳孔驟縮,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想起原著裡輕飄飄的一句 “誤食毒菇暴斃”,配圖不過是張潦草的案宗畫像,文字描述簡單得像是敷衍了事。
可眼前這具屍體,分明是被某種烈性藥物侵蝕得千瘡百孔,與書中記載大相徑庭。
他蹲下身,喉嚨發緊,看着黑液在地面蜿蜒成詭異的模樣,那些黑色痕迹仿佛有生命般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