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濃稠的墨汁浸透天際時,楚知阙蜷縮在太醫院廊下的竹榻上,看着茶爐裡跳動的火苗将雪水煮沸。
寒風裹挾着雪粒子撞在廊柱上,發出細碎的嗚咽,廊下懸挂的燈籠在風雪中劇烈搖晃,橘色光暈忽明忽暗,将覆滿薄雪的藥田籬笆染成一片朦胧的金白。
瓷罐裡的茯苓餅早被啃得見了底,茶罐也隻剩個底兒,他卻不慌,就着月光掃開石桌上的積雪,從袖中摸出一小包珍藏的雨前龍井,盤算着等水沸了,便效仿古人來一場雪夜煮茶。
忽有搖曳的光暈穿透呼嘯的風雪,昏黃的光在廊柱上投下細碎的影。
伴随着積雪被碾碎的輕響,一盞宮燈率先探入視線 —— 朱紅流蘇随着步伐輕晃,燭火在羊角燈罩裡明明滅滅,将提燈人的影子拉長至楚知阙腳邊。
那影子邊緣泛着詭異的毛邊,在雪地上扭曲成張牙舞爪的形狀。
“楚太醫這是在做什麼?太醫,此刻不該替朕研究藥物?” 清冷嗓音自燈籠後方傳來,尾音像淬了冰的銀針,刺得楚知阙後頸泛起細密的寒意。
滾燙的茶沫濺在手腕上,他驚得差點打翻茶碗,骨節分明的手指死死攥住陶碗邊緣,指節泛白。
他猛地擡頭,隻見明黃衣擺從燈籠光暈中掠過,裴淮負手立在陰影裡,繡着金線蟠龍的袍角掃過廊下的積雪,竟未留下絲毫痕迹。
手中宮燈的光暈籠着他眉眼,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深邃的陰影,眼尾那顆痣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與明黃龍袍的華貴氣息相互映襯,更添幾分威嚴與壓迫。
“陛…… 陛下?” 楚知阙手忙腳亂地起身,寬大的衣袍下擺卻絆住了蒲團。他踉跄着向前撲去,慌亂中踢翻了腳邊的火鉗。
火星子濺在雪地上,發出 “呲啦” 輕響,瞬間被風雪吞沒。
搖曳的燈籠光暈下,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廊下竟空無一人 —— 白日裡還喧鬧的太醫院,此刻靜得能聽見積雪壓斷竹枝的脆響。
其他太醫早沒了蹤影,隻剩他對着将熄的茶爐發怔,連新帝提着燈籠踏入太醫院都渾然不覺。
更詭異的是,原本該在門口值守的侍衛也不見蹤影,寂靜的夜色中,仿佛整個太醫院都被抽走了生氣。
裴淮緩步走來,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積雪最厚實的地方,卻未發出半點聲響。
明黃龍袍掃過廊下地面,繡着雲紋的衣擺帶起一陣寒風,将楚知阙鬓邊的碎發吹得淩亂。
手中宮燈随着步伐搖晃,将兩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拉扯變形,忽長忽短,宛如一場無聲的皮影戲。
靴底碾碎薄冰的聲響像是敲在楚知阙心尖上,帝王指尖劃過廊柱,留下一道青白的霜痕,燈籠光暈将那抹霜色染成暖黃,卻驅散不了空氣中彌漫的寒意。
“整個太醫院,就數楚太醫最清閑。” 裴淮的聲音平淡無波,卻讓楚知阙的心髒猛地收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話音未落,楚知阙已撲通跪下,冰涼的雪水滲進衣擺,順着脊背往下淌,凍得他渾身發抖。
“臣…… 臣是想在研究之餘稍作休憩,剛巧得了新茶方……” 他垂着頭,不敢直視帝王的眼睛,餘光瞥見裴淮袍角上的金線蟠龍在光影中仿佛活了過來,張牙舞爪地盯着自己。
“新茶方?” 裴淮俯身捏住他下巴,龍涎香混着雪的寒氣撲面而來,幾乎讓楚知阙窒息。
手中宮燈幾乎要貼到楚知阙臉上,跳動的燭火将帝王眼中翻湧的暗潮映得愈發幽深,眼尾那顆痣在光影中若隐若現,透着神秘莫測的氣息。
“朕倒要看看,是何種仙藥,值得楚太醫把曼陀羅都抛諸腦後。”
裴淮的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巴,看似輕柔的動作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聽說你今日在藥田,對着曼陀羅發了半個時辰的呆?”
楚知阙心中一驚,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那日他為曼陀羅的事焦頭爛額,沒想到竟被陛下看在眼裡。
“回陛下,臣隻是在思考……”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在呼嘯的風聲中幾不可聞。
裴淮突然輕笑出聲,那笑聲卻未達眼底,“思考?思考如何偷懶,還是思考如何違抗朕的旨意?” 他猛地松開手,楚知阙的頭重重垂下,撞在石桌上,發出悶響。
廊下原本的燈籠突然被風吹得劇烈搖晃,與裴淮手中的宮燈交相輝映,在兩人身上投下交錯重疊的陰影。
就在楚知阙膝蓋被雪冰得發麻,以為裴淮又要抛出更狠的威脅時,下颌的桎梏突然轉為柔軟的觸感。
裴淮的指尖捏起他臉頰的皮肉,帶着薄繭的拇指輕輕碾過,清晰的拉扯感讓楚知阙倒抽一口冷氣,被迫仰起頭撞進帝王眼底翻湧的暗潮。
廊下宮燈在風雪中劇烈搖晃,橘色光暈忽明忽暗,在裴淮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眼尾那顆痣随着微揚的唇角輕顫,映得那張臉愈發惑人又危險,仿佛暗夜中蟄伏的黑豹,随時準備撕碎獵物。
“裝什麼柔弱?” 裴淮的聲音裹着溫熱的呼吸落在他耳畔,龍涎香混着雪的寒氣幾乎将人溺斃。
話音未落,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将廊下燈籠的流蘇吹得狂舞,燭火在燈罩内劇烈跳動,在兩人身上投下扭曲變形的影子。
楚知阙餘光瞥見廊下空無一人,連平日裡盡責值守的侍衛都不見蹤影,四周寂靜得詭異,仿佛整個太醫院都被抽離了生氣,隻剩下他與帝王對峙在這片被風雪隔絕的天地。
心底的火氣突然竄上來 —— 這人自己沒臉嗎?有臉還捏别人!楚知阙感覺臉頰被捏得生疼,耳尖也因羞憤泛起紅暈。
他猛地側開臉,後頸蹭過裴淮掌心的薄繭,傳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借着跪坐的姿勢,他毫不猶豫地拽住裴淮的明黃龍袍下擺,金絲繡就的蟠龍在掌心扭曲成團,綢緞的冰涼觸感從指尖傳來,卻抵不過他此刻滾燙的怒意。
帝王顯然沒料到這變故,身形随着他的拉扯傾下幾分。裴淮眉峰微挑,眼底閃過一絲意外,轉瞬又被更深的興味取代。
楚知阙趁機伸手捏住裴淮的臉頰,指尖陷進緊緻的皮膚,故意用綿軟的腔調道:“陛下輕些,臣很柔弱的。”
可眼底卻燃着挑釁的火苗,像隻炸毛的貓,毫不畏懼地迎上裴淮驟然冷下來的目光。
兩人鼻尖幾乎相觸,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呼吸的起伏,楚知阙甚至注意到裴淮眼底細小的血絲,不知是熬夜處理政務,還是被自己的反抗激起了鬥志。
裴淮突然輕笑出聲,笑聲裡帶着幾分危險的意味,胸腔的震動順着拉扯的衣料傳到楚知阙掌心。
“柔弱?” 裴淮另一隻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骨頭碾碎,“楚太醫的爪子,比虎狼還利。”
随着話音落下,帝王身上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廊下的氣溫仿佛瞬間下降了幾度,楚知阙背後滲出的冷汗瞬間變得冰涼。
而宮燈的光暈在此時突然劇烈閃爍,燭芯 “噼啪” 爆開,迸濺出的火星落在兩人身側的雪地上,轉瞬即逝。
凜冽的北風如同猛獸的利爪,撕扯着太醫院廊下的燈籠,宮燈劇烈搖晃,橘色光暈在覆雪的地面上投下扭曲變形的光影,宛如一幅荒誕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