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暖爐燒得噼啪作響，銅獸香爐裡的龍涎香卻壓不住空氣中緊繃的火藥味。

裴淮指尖摩挲着鎏金茶盞，玄玉束冠下那雙墨色瞳孔微微收縮，宛如盤踞的毒蛇鎖定獵物。

“近來京中可有薛二公子感興趣的流言蜚語？” 他聲線低沉，尾音裹着帝王特有的冷冽，杯壁倒映出他似笑非笑的眉眼，暗繡龍紋的袖口不經意垂落，露出半截玉帶扣的寒芒。

薛二少爺斜倚在軟墊上，猩紅大氅鋪展如血，他嗤笑一聲，故意将雙腿架上青玉圓桌，靴底的積雪蹭得桌面斑駁。

“沒有。” 兩個字咬得極重，少年歪頭時，發間雪粒簌簌墜落，眼底盡是挑釁的光。

他抓起碟中桂花糕狠狠咬下一大口，碎屑噴濺在裴淮袖邊，又故意發出誇張的咀嚼聲，含糊不清道：“耳朵不好使？沒聽見本少爺說 ——”

楚知阙靠在冰涼的亭柱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舊傷。他早從原著裡摸清薛二的脾性：最恨别人拿身份壓人，此刻裴淮周身散發的威壓，隻會讓這刺頭越發逆反。

喉間泛起苦澀，他望着薛二腰間搖晃的短刀穗子，恍惚想起書中某個被薛二整得家破人亡的官員，那人才是開口說了句 “你可知我是誰”。

“好茶。” 楚知阙突然端起茶盞輕啜，滾燙的茶水燙傷舌尖，卻讓他清醒幾分。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疲憊，将茶盞重重擱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家中有些許新奇話本子，講的都是江湖奇聞、宮廷秘事，倒也有趣。”

說到 “宮廷秘事” 時，他餘光瞥見薛二捏着糕點的手頓了頓，“聽聞薛二公子消息靈通，見多識廣，不知道能否賞臉，用這些話本子換點消息？”

話音落下，他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後槽牙卻咬得生疼 —— 若這招再不管用，今日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亭内的暖爐突然 “噼啪” 炸開火星，銅獸香爐裡盤旋的龍涎香詭異地扭曲成漩渦狀。楚知阙後槽牙咬得生疼，腮幫子因用力而微微鼓起，目光死死釘在薛二少爺身上。

隻見那少年突然眼睛一轉，眼底狡黠的光如同寒夜中閃爍的鬼火，活像隻偷腥得逞的貓兒。

薛二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擺上的糕點碎屑，每一下動作都像是刻意放慢的挑釁，他修長的手指捏起桌上半塊桂花糕，在指尖輕巧地抛着玩，糕點表面的糖霜簌簌落在青玉桌面上。

“本少爺近來聽說……” 薛二突然壓低聲音，身子前傾時猩紅大氅幾乎掃過楚知阙的膝蓋，他故意停頓片刻，黑亮的眼睛在裴淮和楚知阙之間來回掃視，像在丈量獵物的弱點，“那宮裡的那位跟太醫院的一個小太醫好上了！貴客可有這方面的消息跟我交換啊？”

話音落下的瞬間，亭外呼嘯的北風似乎都被這驚世駭俗的言論震得停滞。

楚知阙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寒意從尾椎骨直竄天靈蓋。

他握着茶盞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鎏金茶盞與杯托碰撞出刺耳的聲響，滾燙的茶水如瀑布般潑灑出來，在他手背上燙出大片紅痕，他卻渾然不覺。

原著裡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流言，此刻被薛二當衆提起，仿佛一記重錘砸在他的心髒上。

他下意識偷瞄身旁的裴淮，帝王玄玉束冠下神色莫測，宛如深潭的眼底翻湧着暗潮，緊攥着茶盞的指節已微微泛白，暗繡龍紋的袖口下青筋若隐若現，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利刃出鞘。

反觀薛二少爺，猩紅大氅随着他得意的搖晃輕輕起伏，嘴角勾起的弧度幾乎要裂到耳根。

他将桂花糕塞進嘴裡，故意發出誇張的咀嚼聲，含糊不清地說道：“怎麼？兩位這是被吓到了？不會真有什麼隐情吧？”

說罷，還故意咂咂嘴，舌尖舔過唇上的糖霜，那挑釁又好奇的眼神，像在邀請兩人跳入他精心編織的陷阱。

亭内暖爐燒得噼啪作響，銅獸香爐中盤旋的龍涎香與糕點的甜膩氣息交織，在凝滞的空氣裡發酵成令人窒息的味道。

楚知阙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貼着冰涼的亭柱，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月牙狀的舊痕裡，試圖用刺痛壓下翻湧的慌亂。

他擠出的笑容僵硬如木雕，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連帶着脖頸處青筋微微凸起：“薛二公子這是哪道聽途說的啊，怎麼可能呢？”

話音未落，他便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輕響，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破風箱。

薛二少爺猩紅大氅掃過青玉桌面，金線盤雲紋在燭光下流轉如血。他挑眉斜睨楚知阙，那雙清亮的眸子像是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刺中對方眼底的慌亂。

“非也非也！” 少年故意拉長尾音，抓起帕子慢條斯理擦拭嘴角，忽然将帕子狠狠甩在桌上，震得鎏金茶盞裡的茶水濺出細小漣漪，“都有話本子寫這事迹了！什麼‘帝王垂眸輕吻太醫指尖’‘宮牆月下雙影交疊’——”

他突然猛地起身，猩紅大氅如火焰般鋪開，模仿說書先生拍案的動作，“那文字香豔得很，說什麼太醫腕間紅痕，皆是帝王情深入骨！”

楚知阙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他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卻仍壓不住臉頰騰起的滾燙。

餘光瞥見裴淮玄玉束冠下神色晦暗不明，帝王修長的手指一下下敲擊着杯壁，“嗒嗒” 聲像是死神的鼓點。

暗繡龍紋的袖口下，青筋随着動作如毒蛇般凸起又隐沒，亭外呼嘯的北風突然灌進亭内，卷着雪粒撲在他發燙的臉上，卻不及此刻内心的寒意。

薛二少爺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要撞上楚知阙，少年呼出的白氣帶着桂花糕的甜香：“貴客莫要冤枉本少爺，不信待會兒讓人取來瞧瞧！”

他忽然轉頭望向裴淮，眼底閃爍着貓戲老鼠的興奮，“這位兄台生得這般氣派，說不定也能從話本子裡瞧出幾分自己的影子？”

楚知阙垂眸盯着自己交握的雙手，指節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紋，試圖緩解内心的焦灼。

亭内暖爐中炭火噼啪作響，卻驅散不了他心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