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緩降,十裡紅妝終于迎來了一對新人。
我瞧着容隐一襲紅衣,牽着新娘子出現在花廳門口,他似乎又瘦了不少,從前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看起來總帶了萎靡的氣息,想來情之一字,即養人也傷人罷。
一對新人亦步亦趨緩緩走着,由遠及近,容顔更清晰了些。
原以為容隐大婚,我總是難過的,如今真真瞧在眼中,又好像巍峨的塊石,被風積年累月的吹着,隻剩一地砂石,被風一吹,揚了漫天,沒留下半絲痕迹。
我想,我可能是個薄情的人,終究愛自己勝過了愛他。
又或許,我對他的情感,從始便不是愛吧。
感情的事兒,總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的。
容隐眸中是濃濃憂愁的意味,讓人瞧着,好像這盛大的婚禮并沒有讓他開心歡快,反而平添了許多愁緒,因為他的目光總若有若無的掃向我。
總看着我做什麼呢。
大婚總是歡喜的事情,即便走在他身邊的不是我,青梅竹馬的情誼也值得一個祝福。
這樣想着,恰在他經過我身邊時,我對他微微一笑。
容隐平穩的步子倏地亂了,像是腳下不穩絆了一個趔趄,他怔怔望着我,眼睑周遭開始微微泛紅,本就緩的步子更慢了一些。
這是做什麼,好像我才是那個負心的漢子一樣。
這麼多賓客眼巴巴瞧着,沒的又生出許多閑話。
我微微蹙了眉。
忽而,手被人緊緊握住,我低垂眸子,九王指節分明的大手包裹着我,我偏頭看向他,九王低低笑問:“可是餓了?”
晌午熱的胸悶,午膳都沒進幾口便撂了筷,九王一提,我當真覺得饑腸辘辘,餓的厲害,我點點頭,餓的厲害。
九王微微一笑,伸手将我額間碎發撫至耳後,溫柔笑說:“上回你說東街王婆家的醉酒糟鵝好吃,陳記的芙蓉糕香甜,隔壁香飲閣的香飲子也是舒爽可心的,我剛吩咐着府裡人去排了,想來咱們回府便可以吃了,你且再忍忍。”
這麼一說,我的五髒腑更是抗議起來。
我眼巴巴瞧着上面拜天地的一對新人,口中喃喃的抱怨:“這禮可什麼時候才能過完呢?糟鵝涼了便不好吃了,尤其那香飲子,冰塊鎮着才舒爽,若是回的晚了,冰塊化作一包水兌在香飲子中,白白可惜了一杯子飲品。”
唱禮官拖着長長的音調:“禮成,送入洞房。”
九王擡眸瞧着容隐時不時飄向我的視線,笑着對我說:“禮成了,咱們走吧,夫人說的對,回的晚了便不好吃了。”
我猶豫着擡頭看着前頭的一對新人,恰巧撞上容隐深深沉沉的望向我的目光。
原還想問九王就這樣離開會不會不合适,現下這境地,我反拉住九王的手:“這便走吧,可餓壞我了。”
九王的身子盛京的人都知道,也不是一日半日的虛弱,提前離開一會兒想來也人會說沒什麼。
他任由我拉着,差人跟主家打了招呼,我二人便悄悄溜了出來。
盛京的夜晚有微風吹過,将白裡那股子熱浪散的一幹二淨,滿桌子的美食看的我食指大動,開心的喚九王一起吃。
隻是他似乎不怎麼餓,一直拿眼睛觑着我。
“爺,您這晚膳該不是鴻門宴吧,這麼瞧着我,我要消化不良啦。”沒來由的想起今日馬車上說要圓房的話,面皮隐隐發燙,口中的吃食都不香了。
九王靠我近了些,問我可吃飽了?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一顆心浮浮沉沉,忽然像泡在一汪溫泉中,漾啊漾。
“那麼,該本王吃了。”九王微微一笑,輕輕擡起我下巴,在我耳邊低笑着說。
“王爺~”
“嗯~”
“輕點~”
那夜過的漫長,我已不記得有多少次哭着求饒了。
烈日炎炎,樹頂的知了叫的聲嘶力竭時,我才從疲憊中幽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