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能想到,沈宴就是其中一個被她騙的冤大頭。
沈宜棠後退一步,像隻受驚的小兔子,“阿弟,什麼神女、騙子的,我們不是第一次見嘛?”
沈宣夫婦面面相觑,“二郎,你說什麼呢,這是你阿姐啊。”
沈宴死命看着沈宜棠,在旁侍立的小桃悄悄擡頭瞧他。
半晌,沈宴嘟囔着坐回座位,“長得真像。”
“阿弟,道歉。”沈宣斥他。
“阿姐,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沈宴幹巴巴地道。
沈宜棠道了聲無妨坐下,強打精神與幾人叙話。席間沈宣問起沈宴“神女”“騙子”指的是什麼,沈宴推說是最近看的一出折子戲裡的人。他舉箸進食時幾次偷瞥沈宜棠,沈宜棠故作不覺,與兄嫂依舊談笑風生,偶爾還給沈宴夾一筷菜。
吃完飯,沈宜棠回房。
雲岫聽小桃講了西川的事,有些無語,仍是道:“沒事,主人做事很周全,沈府的信憑還有真沈宜棠的遺物都給你了,他就算懷疑也沒用。”
沈宜棠點頭,“我能治住他。”
沈宴的疑心顯然未消,片刻功夫,丫鬟來報,二郎來看望娘子。
沈宜棠剛披上衫子,沈宴走路帶風地闖進來,劈面道:“你就是我在西川遇到的那個騙子,你這張臉,我絕對不會認錯。”
“還有她。”他指指忙着關窗關門的小桃,聲音低緩了些,“她當時是神女的婢女,給你托淨瓶的,現在又給你當丫鬟。”
小桃回頭看沈宴,臉悄悄紅了。沈宴與她目光相接,也有些不自在。
沈宜棠沒注意他倆的眉眼官司,大大方方道:“阿弟,坐下說。”
“誰是你阿弟?”沈宴不客氣地坐下,“你一個居心叵測的女騙子,冒充我阿姐想幹什麼!”
沈宜棠悠悠道:“你又沒見過你阿姐,憑什麼說我是冒充的?”
“廢話,你是騙子啊。我阿姐在河東待得好好的,能大老遠跑到西川當騙子?”
沈宜棠似笑非笑,“那我還要問了,你在江南的白橋書院待得好好的,怎麼大老遠跑到西川做生意,還叫人騙了錢?”
沈宴騰地彈起來,“這是一碼事嗎?你别轉移話題,信不信我現在就揪着你去見兄長,讓他把你趕出去!”
沈宜棠越發鎮定。
“在兄長眼裡,我就是他的妹妹無疑,我有阿嫂的來信,沈家女都有的長命鎖也在我妝奁裡放着,我與兄嫂相處愉快,信任有加。”
“你無憑無據,如何證明我是冒名頂替?就靠給他講一個你在西川被騙成窮光蛋的荒唐故事?你猜猜,他是會把我趕出去,還是會先打你一頓?”
沈宴氣得胸脯起伏,指着沈宜棠“你你你——”了半天。他生性不愛讀書,在書院度日如年,被幾個狐朋狗友撺掇跑到西川借着做生意的名号玩了幾個月,面對家人難免心虛,而剛才他親眼所見,這個女騙子和兄嫂有說有笑,比他和他們還像一家人。
“你個死騙子,壞女人,氣死我了。”沈宴咬牙切齒。
沈宜棠微笑着照單全收,小孩子家,罵人都不會罵。
她給他遞茶,“阿弟,消消氣。”
沈宴氣呼呼地喝茶,語氣弱了不少,“你把我真阿姐弄哪兒去了,來沈府想幹嘛?”
“她福薄,剛啟程來京就病亡了。”
沈宴一愣,“你沒騙我吧?”
“是真的,今年二月我在河東境内的一家客棧與她萍水相逢,當時倒春寒,下了一場大雪,天冷得能凍死人。她不幸染上肺疾,病入膏肓,身邊的丫鬟仆從都拿着她的錢跑光了,我看她可憐就照顧了她兩日,親眼看她咽了氣。”
她自是沒見過真正的沈宜棠,隻知道她在年初死于肺病,就胡謅了一段故事騙沈宴。
沈宴氣道:“殺千刀的下人,怎麼能丢下生病的主子不管!”
“沒把她當正經主子看呗,你阿姐告訴我,她一直在道觀生活,身邊就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伺候,去年小丫鬟的父母把她贖回去了,河東沈家也沒想起來再給她送丫鬟,直到她接了京裡來的家信,才臨時從牙婆手裡買了幾個人護送她來鐘京。”
沈宴憤憤道:“太欺負人了,然後呢?”
“然後我為她斂了屍骨,順便來沈府替她感受一下沈家小娘子的生活,以慰她的在天之靈。”
沈宴差點沒把茶噴出來。
無恥,太無恥了!
“放屁,你就是貪圖沈府的榮華富貴!”
他罵完,回過神來,“等等,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見到她後起了禍心,為了冒充她來京,故意害死她的呢?”
沈宜棠正色道:“沈二郎,你好好看看我,覺得我像殺人越貨的大壞人嗎?”
沈宴不情不願地看了看她。
月眉星眼,唇紅齒白,瞧着是張善良的臉,不然他當初也不會信她是神女。
“我隻是個江湖騙子,騙人錢财而已,連隻雞都不敢殺,怎麼可能害人啊。”沈宜棠柔聲道。
沈宴哼了一聲,算是信了。
沈宜棠繼續解釋,“女子嘛,終身大事最重要。我做沈家娘子,也不過是想有個門第,金盆洗手嫁個如意郎君,做官夫人享享福。你也别急,阿嫂準備給我議親,估計半年内就把我嫁出去,說不定能還給沈府增門有助力的姻親。”
“呸,誰稀罕。”
沈宜棠聳聳肩,“我來沈府這些天,沒偷沒搶沒鬧事,是真打算從良嫁人的。”
“再說你真阿姐已經死了,怎麼都回不來了。你如果大鬧一場說出事實,你兄嫂一定傷心難過。”
“所以啊,不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對你我對沈府都沒壞處。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沈宴沉思了大概有幾百年那麼長。
沈宜棠等他等得快睡着了。
少年終于咬着牙,道:“我可以不說破你的身份,但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不然我拼了命不要沈府名聲,也要報官把你抓進去。”
“你說。”沈宜棠道。
“第一,限你三個月内嫁出去,滾了就别回來了,也别被夫家休回來。”
“可以,我努力。”
“第二,”沈宴怨念道,“把你騙走的一百兩銀子還給我!”
沈宜棠忍笑,“沒問題。第三呢?”
沈宴雙目炯炯,擡手一指,“第三,你把她給我。她是個好姑娘,我不能讓她跟着你這個女魔頭學壞。”
沈宜棠滿頭霧水,順着他的手,看到了小桃羞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