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畢竟,算是你弟弟。”
這句話一說出來,
殿内死寂,秦恭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個掌握天下生殺予奪的男人,這個總會突然出現在公府,惹得姨母掉眼淚,不願讓他去見的男人。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久到秦恭幾乎記不清生母的面容,隻留下一個模糊的,美麗而哀傷的影子。
'“不是。”秦恭清晰地吐出兩個字,然後轉身離開。
皇帝高大的身軀在他轉身時,似乎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侍立一旁,跟随皇帝多年的心腹侍衛無聲上前,前塵往事都過去了,那個女人也早就離開了。
那是動亂饑荒的年月,皇帝出身貧民,爹娘早早地就死了,自己除了一身力氣,别無長物,經常吃了上頓就沒了下頓。
侍衛知道那是一個心善的世家小姐,很美的女人,那天,打開了府門,收留了跟人打群架受傷的皇帝進府,讓他在府中做個護院。
皇帝那時候很年輕,高大健碩,他經常看着那個女人,然後懵懂地笑,那個女人飽讀詩書,會教大字不識一個的皇帝讀書寫字,
時間一晃,過去了六年,後來也許是兩情相悅了,但好景不長,天下大亂,那個女人的家族沒落,她被當時手握重兵,風頭正盛的将軍納了做小妾,後又被轉手給了已是一方枭雄的皇帝。
皇帝是要打天下的,身邊早有幾個女人,但皇帝還是很喜歡那個救過他的小姐,畢竟二人相識相伴了很多年,可是小姐卻不願意,她想回家,不想嫁給他,皇帝當然不可能讓她走,她的肚子大了起來,生下一個男孩。
皇帝其實很高興,這是他的長子,但很快,皇帝的另一個女人也傳出了喜訊,
小姐跑了,還是跟着她的頭一個男人跑的,孩子也被她帶走了。
等皇帝費盡周折再将人搶回來時,孩子不見了,那個女人也整日跟皇帝不對付,後來,女人死了。而那個孩子,竟被發現在皇帝拜把兄弟秦國公的府中,秦國公撫養了他,秦國公夫人是那個女人的妹妹,是這個孩子的姨母。
侍衛上前扶皇帝,皇帝卻拂開了他的手。
皇帝的目光投向殿外滂沱的夜雨,手抵着額頭,笑了笑,“他像我嗎?”
侍衛實話實說,“殿下的模樣,跟夫人很像。”
“像那個女人?”皇帝好似真不記得那個女人的模樣了,疑惑地反問了一句,随即又低頭笑了笑,“确實,像,很像。”
“不過......她何時是朕的夫人了?”皇帝倏然側目,斜睨着侍衛。
侍衛立馬改口,“屬下口誤,知罪!”
“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皇帝抵着額角的手驟然用力,指節泛白,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哈哈大笑幾聲,霍然起身,然後大步朝着内殿走去,“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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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外,夜雨滂沱。
溫知意跟着江道出宮,出宮的馬車絡繹不絕,其中一輛秦府的馬車尤為醒目,車旁圍着不少前來寒暄,試圖攀附的人。
江道已為溫知意掀開了自家馬車的簾子,準備扶她上去,“夫人當心腳下。”卻看見妻子望向别處,他看她表情有些凝滞,關切地問,“怎麼了,可是淋了雨,身子不适?”
溫知意已經收回目光,看向自己這個注定是未來君王的夫君,溫柔地笑了笑,“無礙的,夫君。”
她如今是有着極緻美貌的貴女,更是身負鳳命,這一次,注定要踏上雲端。
溫知意不再看溫棠那裡,親昵地跟着江道進了馬車。
江道雖然有個甩也甩不掉的妹妹,但是性情溫和,再加上她這般貌美,今天宴席上,她隻需對他多展露幾分笑,他眼中的情意便更濃了,此刻更是親自為她掀簾,攙扶她。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
她上一輩子,相貌普普通通,周邊貌美的女孩都憑借外貌,嫁入豪門,坐享其成。而她卻如此平凡,平凡地絕望跳樓,跳樓後卻得了一線曙光。
瀕死時,她強烈的,積攢數十年的不甘竟被聽到,賜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按照那道聲音的安排,這一次,她生來貌美,貴不可言,将來母儀天下,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
溫知意根據這份安排,當真從小便出衆,是矚目的焦點,直到即将嫁給公府長子時,溫知意摔倒磕到了頭,記起自己跳樓之前的事,她突然驚醒。
她這一世可是身負鳳命的女子!怎麼能嫁給公府的長子呢,她應該嫁給皇子才對。
可那道聲音說機緣已定,她隻需順勢而為,果然在幾天後,她就機緣巧合,救下一個男人,這個男人赫然就是前朝皇子,
她的命運扭轉了。
溫知意平靜地掀開車簾,看着那邊被衆人簇擁的馬車,搖了搖頭。
她的夫君注定複辟前朝。溫棠将來還不知是何種境遇。
溫知意又看了眼周遭,目光在不遠處一個獨自出宮門的颀長身影上停留了一瞬,然後在溫棠和這位章大人身上轉了個來回。
這位章大人長相太過出衆,清冷孤絕,很難讓人不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