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雨敲打着窗戶,林明驕盯着電腦屏幕上的錄取通知書——Q大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這本該是件值得慶祝的事,但此刻她隻覺得一切索然無味。鼠标指針在"确認入學"按鈕上懸停了許久,最終輕輕點擊。
窗外,雨幕模糊了城市的輪廓。林明驕拿起床頭那本《百年孤獨》,翻到夾着照片的那一頁。櫻花樹下的她和葉風眠,笑容青澀而真誠。照片邊緣已經因為反複摩挲而微微卷曲,就像她這段時間的心情——被無數次折疊又展開,留下看不見的折痕。
手機震動起來,是徐薇薇的消息:「确定去Q大了?我明天就去S市報到了,走之前聚一聚?」
林明驕回複了一個「好」字,放下手機。徐薇薇被S大外語系錄取,即将開啟全新的生活。而她自己,則要留在這座充滿回憶的城市,繼續面對每一個熟悉的街角可能帶來的刺痛。
咖啡廳裡,徐薇薇興奮地講述着暑假去歐洲旅行的見聞,而林明驕隻是機械地攪拌着杯中的拿鐵,任由奶泡慢慢消散。
"你還在想他?"徐薇薇突然壓低聲音問道。
林明驕的手指頓了一下:"誰?"
"别裝了。"徐薇薇翻了個白眼,"葉風眠啊。我打聽到他确實去了B大,好像還加入了什麼文學社。"
林明驕的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這些關于他的碎片消息,既甜蜜又殘忍,像鹽撒在未愈合的傷口上。
"我們已經沒關系了。"她輕聲說,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徐薇薇歎了口氣:"大學裡有的是好男生。Q大文學院聽說帥哥不少,别在一棵樹上吊死。"
林明驕勉強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知道好友是出于好意,但有些感覺不是簡單的"向前看"就能抹去的。葉風眠留給她的不隻是遺憾,還有那些改變她看待世界方式的瞬間——秋遊時分享的耳機,長跑時伸出的手,櫻花樹下的那個微笑。
告别時,徐薇薇用力抱了抱她:"答應我,至少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嗎?"
林明驕點點頭,目送好友離開,然後獨自走進雨中。她沒有打傘,任由雨水打濕頭發和衣服,仿佛這樣就能洗去心中那種鈍痛。
九月,Q大校園裡擠滿了新生和家長。林明驕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樓下,擡頭望着這棟紅磚建築——未來四年的家。宿舍是四人間,其他三個女生已經先到了,正叽叽喳喳地交換着家鄉特産和高考分數。林明驕安靜地整理着自己的床鋪和書桌,在牆上貼了一張簡單的世界地圖,沒有照片,沒有裝飾。
"你是林明驕吧?"一個紮馬尾的女生湊過來,"我是蘇雨,咱們同班。晚上一起去食堂嗎?"
林明驕點點頭,對這個活潑的室友生出一絲感激。大學生活就這樣開始了,上課、食堂、圖書館、宿舍,四點一線的生活規律而充實。她強迫自己參加各種新生活動和社團招新,努力填滿每一天的每一分鐘,不給回憶留任何空隙。
文學社的招新攤位前,林明驕猶豫了許久才拿起報名表。攤位後的學長熱情介紹:"我們每周有讀書會,每月出版一期社刊,還會邀請知名作家來講座。"
"需要提交作品嗎?"林明驕問道。
"有作品當然更好!可以随報名表一起交。"
那天晚上,林明驕在筆記本前坐了很久,最終打開了一個空白文檔。手指在鍵盤上懸停片刻,然後開始敲擊:
「他轉學來的那天,陽光很好。我站在講台上發言,手心全是汗,聲音卻強裝鎮定。後來他告訴我,正是那種矛盾吸引了他——表面冷靜自持,實則緊張得快要窒息...」
文字如泉水般湧出,她寫下了第一次對話,寫下了秋遊時共享的耳機,寫下了長跑時他折返的身影,寫下了櫻花樹下的那個未完成的擁抱。三個小時後,一篇題為《等風來》的短篇小說完成了。她讀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匿名發布在了校園論壇的文學版塊,然後像完成某種儀式般關掉電腦,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手機通知聲吵醒了她。校園論壇顯示她的帖子有二十多條回複,大多是被故事感動的高年級學生。一條評論特别醒目:「文筆細膩真摯,情感克制卻動人。歡迎投稿文學社社刊。——陳墨,文學社副社長」
林明驕盯着這條評論看了許久,一種奇怪的釋然感湧上心頭。将那些無處安放的情感轉化為文字,似乎給了它們一個合理的歸宿。
文學社的面試在周五晚上。林明驕提前十分鐘到達指定教室,裡面已經坐了十幾位等待面試的新生。她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翻開随身攜帶的《百年孤獨》重讀熟悉段落來緩解緊張。
"《百年孤獨》,好選擇。"
一個溫潤的男聲在身旁響起。林明驕擡頭,看見一個高個子男生站在她面前,白襯衫的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帶着善意的笑意。
"陳墨。"他伸出手,"文學社副社長。"
"林明驕。"她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我讀過你在社刊上發表的那篇《橋》,寫得很棒。"
陳墨眼睛一亮:"你居然記得。看來是真讀者。"他指了指她手中的書,"馬爾克斯是我最愛的作家之一。尤其是那段'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沒有歸路'..."
"'春天總是一去不返,最瘋狂執着的愛情也終究是過眼雲煙。'"林明驕自然而然地接上下句,然後突然住口,意識到自己的失态。
但陳墨隻是微笑:"看來我們品味相似。期待一會兒你的面試表現。"
面試出奇地順利。林明驕朗讀了自己匿名發表的《等風來》,幾位社團幹部聽得入神。結束時,陳墨帶頭鼓掌:"歡迎加入文學社。下周三有我們的第一次讀書會,希望你能來。"
就這樣,林明驕開始了在文學社的活躍生活。每周的讀書會,每月的稿件征集,她從不缺席。她的短篇小說一篇接一篇地出現在社刊上,漸漸在校園文學圈小有名氣。那些故事有着不同的主人公和背景,但核心總是關于錯過、遺憾和未說出口的愛。
"你的故事總是帶着一種溫柔的悲傷。"一次讀書會後,陳墨評論道,"像是經曆過什麼。"
他們坐在文學社活動室的沙發上,窗外秋雨綿綿。林明驕捧着熱茶,感受着杯壁傳來的溫度:"寫作不就是把經曆轉化為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