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遠遠傳來的一陣鑼鼓聲吵醒了江沚。
洗漱完揉着惺忪的眼睛下樓,剛巧今天宋慧也不用去醫館,就招呼着他吃早餐。
“外婆,哪裡在敲鑼打鼓的?有點吵。”江沚接過宋慧遞給他的一碗粥坐到餐桌上。
“今天是二月二,土地廟那邊在祭祀。”宋慧說:“等會吃完早餐你可以跟我去看看,上香祈福保個平安。”
農曆二月二是龍擡頭,人們在這天以祈龍表消災賜福、風調雨順和五谷豐登,但由于二月二也是土地神誕辰‘社日節’,所以南方部分地區又有祭祀的習俗,南江在二月二就以祭社,既祭土地神為主。
南巷當地的土地廟設在靠江迎陽面那邊,在這天,巷裡人多會在廟裡燒香燃燭、敲鑼舞獅和放鞭炮等以表祈福。
吃完飯,宋慧便拉着江沚前往土地廟。
遠遠地江沚便聞到了鞭炮燃放帶出的一陣硝煙味,走進便看到了廟前的熱鬧景象。
雖然時間還早,但此時聚集在土地廟的人還挺多,隻是除卻敲鑼打鼓、舞獅的那些個工作人員,大多都是一些大爺大媽在燒香。
宋慧拎着祭品,領着江沚走了過去,路上還遇到了好幾個認識的鄰裡。
他們就站定聊天,江沚隻好百無聊賴地觀察四周。
敲鑼打鼓的人員坐在搭好的棚子裡,一邊聊着天一邊娴熟地揮動着手中小錘,發出節奏鮮明的打擊聲。
他們身後有好幾個壯碩有力的青年人穿着舞獅服拎着獅袍在商量着什麼,估計等會兒要進行舞獅表演。
宋慧和老夥計聊完天便繼續和江沚進入到廟内。
她把手中的祭品擺放好在祭台上,取出三個小酒杯,斟滿了酒。随後她又取出一把香點燃,分了一半給江沚。
江沚接過那半把香,跟着外婆的動作插入了香爐中,接着後退幾步合掌祭拜。
“望土地公能保佑阖家歡喜……保佑小沚健健康康……”宋慧虔誠地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江沚其實是不信這些東西的,但望着她也不禁地跟着在心裡默念出自己的願望。
希望家人和朋友們都能幸福安康、希望我學業順利、能去更多地方看看……
說了一大堆,江沚心裡突然想起喬新月,這位他來到南江認識的第一位朋友,想起了前兩天的絢爛煙火以及那瓣酸橘子。
那就希望土地神能夠保佑喬新月平安快樂,考上好大學吧。
祭拜完時,廟前的舞獅表演已經開始了,周圍了小半圈人,宋慧便拉着他也圍了上去。
陽光籠罩這方場地,四隻活靈活現的彩色獅子在場上跳躍、翻騰,每個動作都精準到位。
随着激昂的鑼鼓聲,舞獅者配合默契,随着音樂擺動身姿,翻滾跳躍,将獅子活潑奔放、威猛矯健的展現得淋漓盡緻。
江沚看着那些那陽光下仿若閃閃發光的舞獅,說不出來話。
自從來到南江後,他發現他總是能被這裡的人事物給驚豔。
鑼鼓樂時而振奮激昂、時而溫和低順,獅子也靈動有力地舒展着肢體。
随着一聲重重的鼓聲響起,領頭的一頭金色獅子猛地一跳,獅頭高高掀起,獅頭的舞獅者也高高一躍,露出了清晰好看的下颌和一隻狹長帶光的眼睛。
隻短暫一瞬,江沚與那舞獅人對上了目光。
很熟悉的感覺,但沒等江沚看清那獅頭便重新落下,遮蓋了剛才的視線糾纏。
他隻好收回目光,繼續看着。
鑼鼓聲持續低緩,舞獅表演看着準備要結束了。
幾隻獅子做出最後一波跳躍動作,然後擺着獅尾,湊近觀衆似乎是要互動感謝,觀衆也配合着發出一大波掌聲與叫好。
領頭的金獅子向着江沚這邊湊近,他鼓掌的手不禁停了下來。
這時,那金獅子竟一個大動作,獅頭直接貼上了他的頭,江沚呼吸一滞,身體直接僵住在那。
接着金獅子擡起獅頭,倒退了一步對着他開始抖動身子,跺了跺雙腳,然後保持着溫和的神态再次湊近他,用獅頭輕輕掃過他的頭肩與手臂。
獅袍的毛在脖子帶出一片癢意,江沚不知所以,徹底愣在了那裡,隻任由金獅子擺動獅頭掃着他的身子。
在獅頭晃動間,他透過獅子嘴的縫隙,又看到了那雙狹長帶光的眼睛,那分明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一雙眼睛。
隻是這次那雙眼睛沒有對上他自己的眼,也依舊隻是一瞬,那獅頭就一擡再次隔絕了目光。
在周圍觀衆的驚呼聲中,那金獅子結束了清掃,然後再次後退一步,用獅尾跪下,獅頭俯身,像是在回禮。
其他三隻獅子見狀也跟着金獅子向着江沚卧下回禮。
江沚看着這番場面,眸光顫動,他不太明白。
但旁邊的宋慧這時握住了他的手腕,用殘留着驚訝的語氣說:“獅子卧,百病消。”
旁邊懂行的觀衆也跟着說:“這是在替你掃去纏身的病魔啊。”
獅子跺腳向病魔訴怒氣,用獅頭清掃周身是去病氣,最後的獅子一卧代表‘獅子卧,百病消’。
江沚這下明白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那金獅子,垂在一邊的手微微一緊。
但此時表演已結束,舞獅者們慢慢退回剛才準備的棚子裡,周圍的觀衆也紛紛散去,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外婆,你先回去吧。”江沚轉過腦袋跟宋慧說,他想要去舞獅者的棚裡找人。
“那是你認識的人嗎?”宋慧也猜出了什麼,眼眉舒展,露出一個笑容,她拍了拍他的肩,“他是個好人,像我們一樣,想抓住一切能讓你平安健康的方式。”
江沚點了點頭,又朝那邊看了一眼。
“那去吧,幫我們好好謝謝人家。”宋慧撫了撫他的手臂。
穿過人群,江沚去到了工作人員所在的棚子裡。
棚子裡,敲鑼鼓的人員在喝茶休息,而那群舞獅的青年已經了脫下獅袍,正站在那聊天。江沚一眼就看到了喬新月那精瘦挺拔的高挑背影。
可能剛運動完,加上今天南江溫度挺高,所以他上身隻穿了一件黑色短袖。
“喬哥厲害啊,剛才耍得,我都有點跟不上節奏了。”有個還穿着金色舞獅褲的男生說,聲音很大,江沚猜測他應該是剛才金獅子的獅尾。
另一個人也說:“是啊,喬哥牛逼。”
他們在滔滔不絕地說着,喬新月隻站在一旁笑。
“喬哥。”鬼使神差地,江沚喚了他一聲。
喬新月聽到呼喚,回頭看到江沚,愣了下便向他遞上一個笑容,旋即他和其他舞獅青年打了聲招呼,就拿起自己的手機和外套走了過來。
“你祭拜完了?”喬新月問。
“嗯。”江沚點了點頭,認真地看着喬新月的眼睛,那雙和剛才舞獅時看到的一樣的微微上挑的狹長眼睛。
“謝謝你,喬哥。”
喬新月目光溫和,如同一池柔靜的湖水,他聞言擡手揉了揉江沚的腦袋。
“沒事,隻是希望你病快點好而已。”
都說男人的頭摸不得,但江沚感受到頭頂傳來的撫摸并沒有覺得排斥。
這時喬新月又說:“怎麼不叫我學長了,我剛才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沚頓了一下,臉頰泛起熱意,他剛才聽那些舞獅青年叫就鬼使神差地也叫了這個稱呼。
“順嘴吧。”他小聲說。
喬新月忍不住翹起嘴角,笑了好半晌才開口:“喬哥好啊,我喜歡這個稱呼,顯得有威嚴一點。”
“以後你就叫我喬哥吧,讓我開心開心。”他又說。
江沚感覺喬新月的笑容有點詭異的愉悅。
但對方兩句話就這麼化解了他的尴尬,雖然尴尬是他自己制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