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辰幾人立刻收回手縮着,打着哈欠互相招呼,說什麼睡了睡了,然後各朝各房撒開小碎步。
岚煙本也要這樣,但她回頭,記起來似乎有個人話說到一半,便站定回身,繼續問出剛才的話:“怎麼了。”
此刻廣場陷入沉寂,本該在陣法外狂刮的風這會像是吹了進來,嗚嗚的,響在幹巴巴的兩人周圍。
黎難嗓子有點發幹,突然忘記了先前準備好的話。
他要說什麼來着。
“……我忘了。”他重新将袖子交疊,兩手揣在一起,小聲道。
分明是他難得的不自在,但應該是平常耍賴多了,這會奇怪地多了點沒臉沒皮的感覺。
他說完,自己都有點受不了,狠狠吸氣:“不是這個意思,是真的忘了。”
岚煙靜靜望着他,從睫毛半掩的眼睛,看到袖口下還在動作的手指,淡聲道:“那現在呢,你不是還想說什麼嗎?”
不得不承認,岚煙正經起來不像人。
偶爾的黎難也會這麼開玩笑打趣,包括大木頭小木頭,真實情感的評價摻雜着大部分,因為事實的确如此。
她情緒平,誰都能包容,什麼都能包容,但還有另一種解釋,什麼都沒法入她的眼。
這種想法多了,久而久之,距離會在不經意間拉開,再回看她,發現那張淡然的臉後有種漠視一切的慈悲感。
就像現在。
她看他像個不太能琢磨透徹的動物。
黎難很難應付她這種情況,不适在身上滋生:“我……你餓不餓。”
很生硬的轉折,一看就是新想的。
岚煙則是和他感受的沒什麼差别,狀況之外的沉默着,聽見這話後自我感受一下,發現好像是有點,可真說要吃,也沒什麼必要。
她擡頭,黎難還在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安靜等着答案。
很明顯,當下處境岚煙是得選擇“餓”這個選項。
這勢必是和先前那蚊子按摩還有袖子扇涼有很大關聯,“餓”就對了!
岚煙:“有點。”
黎難這才往前走了一步:“你想吃什麼,我現在給你做。”
現在……等,他做?
岚煙猶豫了下:“師姐說小廚房東西不全,而且……你不困啦?”
她其實是想說,你會做飯嗎,臨出口卻還是改變了下說法。
“我一點都不困,”黎難垂着腦袋搖了搖,轉頭想往前走,然而意識到了什麼,又退回來,看着她:“我不認路。”
岚煙便懷揣着好奇,帶着他往那沒什麼人去的小廚房走。
大半夜,吃夜宵。
很稀奇……
此刻坐在廚房小桌邊的岚煙這麼想着,望着在爐竈上忙活不停的黎難,心裡的稀奇更加放大。
沒忍住,她還是湊到他身邊說:“你真的會?”
她聲音很小,仿佛是吓到他的靈感似的。
黎難遞過去一個肯定的眼神,指了指那邊的矮凳。态度很明顯:你先過去坐着。
岚煙聽話過去,三步一回頭,見那人一直專注手下的活,看着挺靠譜的摸樣,便沒多管,從廚房出去,在外面吹涼風。
這廚房位置挺妙,在單獨的一個山頭,出了門有個小院,坐在栅欄後面看山外,多得是缭繞雲霧,恍惚都以為自己置身仙境。
她搬來個小木樁坐在,呵一口白氣,然後俯身捏面前的雪。
一個圓,再一個圓。是她。一個圓,再一個圓。是黎難吧。
兩個放到一起,山路上忽然傳來腳步聲。
岚煙擡頭,見是鄭如簡。
她走上來時是盯着廚房上升騰的炊煙,估計是疑惑這許久無人之地怎的着起火來,結果到地方一看,岚煙正坐在院裡堆雪人,又聽聽房中哒哒的切菜聲,這才明了。
她就笑了下,走過來:“餓了?”
說謊要一緻,岚煙點頭,想起來面前的是師姐,又站起來想去找黎難,問她:“師姐要不要也吃點。”
人家兩個小輩吃飯,鄭如簡擅自跑來湊熱鬧恐惹人嫌,自然不留,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随意又安撫兩句。
她态度堅決,岚煙又不擅長和人推拉,爽快作罷,隻不過在和鄭如簡兩人沉默站着的時候,突然發問:
“師姐,你來神山是自願的嗎。”
鄭如簡揚起笑意,不答反問:“你是自願的?”
岚煙當然點頭,對方便攤攤手:“那我也是。”
大概是岚煙平靜的目光中迷茫逐漸增多,鄭如簡不好意思地微笑,解釋道:“我在這裡很多年了,也快到了換崗的日子,糾結那些沒有意義,不如緊看當下——怎麼樣,該如何惹哭海妖想到辦法了嗎。”
她忽然帶上一句調侃,岚煙沒法招架,打着哈哈:“我的還沒想到。”
鄭如簡就打趣:“自己的任務都還沒有着落,反倒忙着關心師姐。”
“嗯……因為之前有人給我說了些話,我就想,若是師姐在應天閣有人找麻煩,或是之後不想在那裡呆,該去哪裡好。”岚煙這句喃喃自語,說得可謂是大逆不道。
鄭如簡愣愣聽着,目光帶着審視,就愛那個岚煙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随後輕笑出聲,搖頭道:“你啊,今日站在這裡的要是旁人,估計就将你當做是挑釁的家夥,丢回祥雲山了。”
“我好歹還在應天閣當值,這種話今後可别對着旁人說。”
她做了些忠告,但似乎越想越好笑,又笑了幾聲,看向岚煙時,那人像是在消化,緩緩點頭:“我自認看人還不錯,師姐為神山這麼多,理應有個好歸處才對。”
鄭如簡這會是真的愣了愣,半晌,才從岚煙通紅的鼻頭上移開視線,自嘲一笑:“沒想到在這無人之境這麼些年,第一個和我說這句話是你呀。”
岚煙:“之前沒有?”
“有倒是也有,”鄭如簡靜默一瞬,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身後的小廚房中黎難鑽出來,揚聲道:“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