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天外山給人的印象太過出世,黎家給他們安排的住處在一處山崖附近,那裡視野開闊,離喧鬧的人群也遠些。
風定雲俯身倚在栅欄上,面對着滿是林子的山谷,滿眼思索。
滿山樹葉被風吹的簌簌作響,極輕極淺的腳步聲夾雜其中,來者顯然是有意隐蔽行蹤。他心微沉,凝神去聽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步、兩步……
腳步聲愈發減緩,也愈發靠近。
連行蹤都隐藏不好,定不是什麼頂級殺手,可又有誰會癡傻到選擇在整個武林齊聚的絕春宴上動手?
他不敢掉以輕心。眼見那人進入劍風範圍,他猛地拔劍回身,一團翠綠的柳葉打着旋呼嘯而至。
風定雲心下一驚,揮劍斬落柳葉,滿目青翠乍破,有不少落于衣角,緻使他的模樣有些落魄。
來者輕笑,笑聲有些熟悉。他發覺被人作弄,蹙眉瞧去,竟是摘了鬥笠的葉止水。
滿腔怒氣霎時散去,他輕咳一聲收劍入鞘,随手拍了拍衣上碎葉,“葉老闆自己?”
她點了點頭,走到風定雲身邊,如他一般靠在栅欄上,“如此聚精會神的,瞧什麼呢?”
他挑了挑眉,這倒是稀奇,自那黎蕭獨醒來後便整日不離她身邊,怎麼今日放心她自己出來了。
也沒多想,風定雲指了指對面翠綠的山頭,“鳴沙的人便住在那座第二高的山上。而我們都被安排在了這裡。”
她轉眸,“你在懷疑什麼?”
風定雲盯緊她的神情,卻發現自己似乎讀不懂。
以她的身份,可會放心讓自己去查黎家?
算到如今也他們不過彼此出手相助過那一次。這親疏遠近,還是有些分别的。
若她阻止自己呢,可還要堅持查下去?有一日對上,她會站在黎家那一邊,還是……
風定雲愈想愈覺不妙,身側的手漸漸握緊。
沒等到他的回答,葉止水隻是笑了笑,轉身時說了一句,“等着。”
她離開不過半刻,尚閣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面前,“師兄,竹苑那邊似乎出事了。”
“竹苑?”
竹苑住着望雪樓門人。望雪樓地勢偏僻,極少參與中原武林之事,近幾年方才得以跻身絕春宴席間,向來謹小慎微怕出一點岔子,也不曾與誰樹敵。
尚閣終于喘勻了氣,重重點頭,“可是師姐說外面危險不讓我們出院子,師兄……”
一個不太可能的想法在腦中閃現,他細了眉目,拍拍尚閣的肩,“你且待着,我去瞧瞧。”
不知這可是葉止水要他等的。
竹苑場面混亂,好像是誰丢了什麼東西,在人群最中間的,似乎是望雪樓能主事之人,他面色冷峻,整個人瞧上去便令人發寒。衆弟子如星拱月般将他圍住,似都在等他的安排。
風定雲混在人群中,屏氣凝神靜聽。不過他聽得并非人言,而是風語。
幾息後,自他身側不遠處果然傳來細微聲響,緊接着黎蕭獨如一陣風般掠過,他換了衣裳摘了鬥笠以布遮面,快到風定雲險些沒能看清,那塊沉甸甸的牌子便落入了他手中。
人群也并未因此被擾亂,仍舊注視着那處的動靜。
風定雲緊緊握住牌子,摩挲着上面镌刻的黎字,無論如何也再找不到那黑色的身影,抿了唇默然離去。
想必那人丢的東西馬上便要出現了。
她還真是……有辦法。
風定雲易容一番來到東廚府,打暈了蹲在樹陰下偷懶的小厮。
他取了小厮的衣服披上,一番易容後,端着糕點來到黎将明所在的院落。
他垂眼靜立在門邊,壓低了聲音道:“公子,送芡實糕。”
黎将明并未懷疑,隻是語氣也算不上好,“進來。”
餘光瞧見屋内兩人對坐,氣氛有些緊張,他不慌不忙放下幾個小碟子,抱着空木盤離開。
他裝作離去的樣子,直到退出院子才從另一邊悄然摸進。
“你們中原人都是這樣不講信用嗎?風定雲為何會出現在絕春宴?黎公子,該給我個解釋。”那人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瀚華,耳上墜的狼牙随之輕晃。
沒想到第一句話便提到了自己。風定雲緊緊蹙眉,黎家不該要他的命,可若是鳴沙……
他不過自這人手下救走了葉止水,也值得大動幹戈要他的命。這些異族人還真是睚眦必報。
“天外山宗主的大弟子,也非等閑人物,左護法也該給我些時間。”
逐念道:“殺不了他也無妨,本就不過是交易的條件。我要另一個人。”
黎将明停下喝茶的動作,擡眸相詢,“誰?”
“她如今也在絕春宴上,帝家的那位女子。”
風定雲忽然睜大了眼,扶在樹幹上的手發力緊緊扣住。鳴沙果然是蓄謀已久,而且還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