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速度更快,陳沅兮松開了拉着李钰的手,擺動手臂。
李钰連忙跟在身後,眼睛一刻不敢放松,緊盯着她受傷的手臂,防止扯到傷口。
鄭逸被落在後面,隻能追着兩人的背影。
“趙武呢?”看着與她走前截然不同的營地,陳沅兮内心複雜,空氣裡彌漫着血腥味,前面的地面腳印混雜,被踩出了不少小坑,許多支箭立在上面,還有交疊的屍體,鋪了滿地,大多都是啟軍,橫亘的河流淌着血水。
“他受了傷,郎中在幫他處理,我走前已經昏睡過去。”
李钰掃視了一眼忙碌進出的士兵,看來受傷者已被妥善安置,屍體也搬的差不多了。
“我們過去看看。”
“好。”李钰帶路,沒走多遠,兩人進了一個帳篷,帳篷裡被端進一盆盆清水,端出來變成了暗紅色。
郎中在為他擦拭,敷草藥、施針止血,縫合傷口,用繃帶纏繞,将傷口與外界隔絕。
“他怎麼樣?”
“請您為公主包紮一下傷口。”
兩人同時說話,郎中擡眼,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有些茫然的看了他倆一眼,顯然為趙武的傷費了不少心神。
沒有止痛的藥,每一針縫下去都讓意識不清醒的趙武痛得蜷縮,随即又暈了過去。
待最後一圈纏繞固定好,郎中起身走向陳沅兮,“小人為公主處理傷口。”
陳沅兮伸出手臂,看郎中猶猶豫豫,自覺扯開了袖子,膏藥塗上,冰的她倒吸一口涼氣,隻聽郎中吞吞吐吐道:“傷到了骨頭,以後行走怕是不太方便,上戰場更是再無可能。”
才幽幽轉醒的趙武剛好聽到了這句話,眼睛瞪着溜圓,側頭咬住被子一角,不想讓其他人聽到他的哭聲。
李钰常年征戰,感官靈敏,注意到了趙武的動作,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對不起……對不起……”
趙武也不知道他們知道了多少,道歉的話不停從牙縫裡擠出來。
陳沅兮的傷口已經處理好,郎中知道接下來的事他可能不該聽,自覺退了出去。
趙武看向他倆,眼裡沒有責怪,卻讓他心裡更加煎熬,牙齒被咬的發抖,在心裡不斷斟酌,是否該坦白,大腿傳來的痛感錐心刺骨。
“将軍知道我父母早亡,但不知道我還有個妹妹,小時候走散時,她才四五歲,有人告訴我她被賣進富貴人家為奴,我不得不為他做一些事,”
說着,視線轉向陳沅兮,“最開始我确實對女子,特别是從小錦衣玉食嬌養長大的女子入營有偏見,但那次引你入深林并非我本意,我不知道會有狼。”
看着趙武頭上不斷流下的豆大的汗珠,陳沅兮回憶起入營第一天,經曆這麼多事、這麼長時間,都有些記不清當初對那隻巨狼有多恐懼卻隻能保持鎮定,被咬的那一口又有多痛,她習慣向前看,因為過去的太多苦不适合回憶。
“從你經受完杖責的那天起,在我心裡就一筆勾銷了。”
趙武怎麼會不知道,後來的陳沅兮待他如旁人一樣,更讓他心生愧疚,“我知道公主不是會計較這些的人,是我,是我覺得對不起您,特别是後來相處中發現您并不如我所想……”
“你不必因對我改觀,才感到内疚。”陳沅兮打斷了趙武的話。
趙武也意識到自己還是狹隘了,閉上了嘴,盯着自己的腿出神。
“說出與啟國勾結之人,将功補過,不然傷得或許就不隻是一隻腿了。”
李钰知道陛下身邊那些人對待犯人的手段,能如何叫人生不如死,忍不住勸說。
“不,我不能拿妹妹的命冒險,她走丢都是因為我嘴饞。”他必須贖罪,“後來他吩咐我的事我一拖再拖,所以才想殺我吧。”
“若陛下責罰,我願以死補過。”趙武的眼裡已經沒了生的欲望,靈魂像是被吸進了罪惡的漩渦,好像隻有死才能洗滌。
陳沅兮捕捉到了關鍵信息,怪不得這幾天總覺得趙武有意躲着他們,原來并不是錯覺。
而且,與啟國勾結之人似乎并不怕他們知道。
如此嚣張,身份必然不低,看來有把握就算他們知道是誰,也會束手無策。
“你也有了頭緒。”李钰看向陳沅兮緊皺的眉頭。
直覺不能把趙武交出去,而且他們了解他的品行,知他底色不壞。
李钰等着陳沅兮做決定,趙武未做過傷害他的事,又切切實實與敵國有聯系,隻由他一人決定,看起來有徇私枉法的嫌疑。
對真正因趙武間接或直接受到傷害的人更是有失公允。
“既如此,這一戰以後就當你死了,你自尋生路,我們再無瓜葛。”陳沅兮所說,全是李钰心中所想。
“末将……草民謝過公主救命之恩。”一字一頓,用盡了趙武僅剩的力氣,癱軟在床上,像劫後餘生,呼吸格外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