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幹什麼?”
街上的包子鋪都還沒開,李堯之就一把掀開被褥,像隻準點報時的公雞似的走來走去,謝霜呈迷瞪着一雙眼,從未見他如此勤快過。
他兩三步垮到另一頭打開木窗:“起來,帶你玩兒去。姬姑娘在城郊有一處莊子,依山傍水,裡頭的農戶都是可靠的,那莊子後頭有一處草地,正好給你學騎馬。”
謝霜呈心裡惴惴不安,聞言更是又鑽進被窩裡去了:“可我不想學騎馬。”
“這麼懶,上街要飯我都怕你餓死。起來起來,哪個大俠不會騎馬?”
謝霜呈不情不願跟着人走下樓,卻發現一夜之間,大街上已貼滿了通緝令,還有官兵駐守在一樓大廳挨個排查。
一代宗師就此隕落,他的死不僅轟動了整個武林,也令朝廷不勝唏噓。
當初大内影衛閣領西丘提出創立瑤山太平門,公儀無極作為能在浩大武林中開宗立派的先輩高人,本可以身居高位,處江湖之遠而獨善其身,卻是第一個站出來同意的,由他開創先河,後又有不少德高望重的武林高手承認了太平門的地位。
有些小門派起了歹心,妄圖刺殺朝廷和談來使,玉清山更是派出不少弟子前往護送援助。
一條弑師罪名,足以讓李堯之這個名字在武林懸賞榜、官府通緝令上待一輩子,在世人的口誅筆伐中永世不得翻身。
世人不知他是李清雲的兒子,隻知這位打敗了方玉山,連摘桂冠四年,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竟做出如此欺師滅祖大逆不道之事,可倘若知道了前者,恐怕也無人歎惋他的遭遇,隻會更認定此人禽獸不如。
……
畫得真難看。謝霜呈和一堆人擠在畫像前,越看越覺得奇怪。
整體上乍一看像李堯之,仔細看卻發現又不是同一個人,比方說左邊的臉莫名歪斜了一點,眼睛小了點,鼻子又畫大了,眉毛畫得兇巴巴的,整個人面相殺氣凜然。
“李什麼堯什麼,我好像記得這個人,有一年我到集市上去賣菜,他們玉清山的弟子嫌我擋了道,一腳就踹翻了我的菜籮子,但是那幾個一看就是會武功的狠角色呢,我哪兒敢說話!老天有眼,總算是大快人心。”
“你們瞧,這個人面相就不好,就是副薄情寡義的兇惡面孔。”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也曾見過這個人的!”
人群議論紛紛,謝霜呈冷着臉環顧四周,卻又不能直接将這些隻憑一張嘴便妄圖編造他人的長舌惡鬼殺死,隻好暫時離開再做打算。
正欲轉身,一抹鮮亮的紫色卻與他擦肩而過。
“誰在我們花月樓門口大呼小叫,我看你們是活膩了吧!你貼的什麼東西招來這麼多人,是正經東西嗎?”
守在通緝令旁的衙役面露難色:“月、月靈姑娘,我們這是公事公辦,通緝令張貼告示闆,警示百姓,這是……诶呀!”
月靈哪兒管他公事私事。
她上前幾步,一把揭下畫像,三兩下就撕了個稀巴爛,而後翹起大拇指點了點身後的酒樓,搬出姬月盈來,不耐煩道:“呵,你可别忘了,這兒的衙門府都是我家主子蓋的,走走走,走遠點兒!吵死了!”
“月、月靈姐姐,你這樣,我們回去是要挨闆子的呀……”
“什麼!?好吧,那我們便各退一步,本姑娘也不為難你,今兒就讓你在這兒貼畫像,可你們,”月靈突然轉過身,指着還在交頭接耳的人群,嚣張氣焰吓得衆人集體向後退了一步,“誰要是還敢在這兒叽叽歪歪的,休怪我不客氣!”
謝霜呈目睹一切,隻覺得以月靈姑娘這般潑辣的性子,說不定能與他家師姐成為知己。
人群散去,他疾步回到房間中:“街上全是官兵。”
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主子說了,你們可以走後門,左門,右門,上面也可以,隻要别走正門。”
正是一直站在柱子旁不吭聲的花靈。
三聲閣探查天下秘聞,閣衆屏氣斂息的本領衣缽相傳,這本事在二位護法身上,已是練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多謝多謝。”
謝霜呈将畫像上的怪異之處細細與李堯之講了,李堯之聽完也有些驚訝。
因為東方無堰分明是見過他的。
且就在一年前。他與東方玉山在玄武台争戰風雲榜榜首,那時候東方無堰就坐在席上觀戰,當時他心高氣傲,還曾挑釁似的朝着那老盟主遙遙一拜:
“得罪啦,東方盟主。”
這人辦事也太不仔細了,連通緝犯的畫像都會弄錯,怪不得這麼多人要搶他盟主位。
本以為經此一遭,李堯之會暫時放棄出門的主意,然而下一刻,他便盤算起走哪扇門出去。
謝霜呈賴着不肯走,李堯之可不管他耍橫還是耍賴,将人扛在肩上帶下樓去,往馬背上一按,春風撲面,衣袂翻飛,二人就這麼罵罵咧咧嘻嘻哈哈出了城。
早上出了太陽,下午就又變了天。
二人鑽進路邊的棚子裡躲了好一會兒雨,等到雨過天晴,四周草地被踩得泥濘濕滑,一道馬蹄長痕橫在蒼茫的天地間。
“師兄,你與姬姑娘是怎麼認識的?”
李堯之不知從哪兒又折了根小野草,叼在嘴裡,講話含含糊糊的:“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唔…前些年我曾救過她的幾次,她感激我,可歲數上又大我,便認我做了幹弟弟。”
“那時候她便是三聲閣的主人了?”
“誰同你講的?她并不是三聲閣的主人,她是閣主的夫人,這花月樓便是歸她管的。小霜兒,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隻是覺得,女子闖蕩江湖本就不易,尤其是這樣貌美的女子,不知她究竟多麼辛苦,才能挑起如此危機四伏的花月樓,真是好厲害。”
“她确實非常厲害,我也十分敬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