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邊已經在心裡吐個十次八次的明刹,硬着頭皮翹着手指頭扭開門把手,用槍口頂開露出一道縫隙的門,主卧内的黃色光暈一陣陣往外散發熱烘烘的暖意,普通的時候看到隻會覺得溫馨,可是豬油和腳臭味正充斥整個房間,像是發酵了一般,幾乎整個别墅的空氣都被染髒了。
踱步到緊緊閉合的衣櫃面前,他緊張,可是不敢深呼吸,生怕這個味道感染他的呼吸道,硬生生憋着一口氣,仍然翹着手指頭拉開了櫃門。
“我靠,嘔……”
衣櫃裡面挂着哪裡是衣服,暖黃色的光暈照亮衣櫃裡的陰暗一角,無數被防塵袋保護着的一張張薄片組織,不全都是人皮?
想起下午幾人的談話,圍繞着可能是異能者的罪魁禍首,明刹不敢停留,顧不上污濁的氣息是否會感染他的肺部,抓緊時間拍了幾張照片,立馬腳底生風地溜了。
晚上十點半,周覓切點水果,準備邊吃邊看從特拉克星球的來信,電話鈴聲不合時宜的想起,她歎口氣,不用看來電人是誰,接通了立馬問,“明大少爺,你來找我幹嘛?”
“周覓周覓周覓……”一段氣喘籲籲的“周覓”響起,周覓皺眉,“幹什麼?”
“收留我一晚行不行,我剛才發現了人皮,太變态太吓人了,我不敢一個人待着。”聲音委屈巴巴的,周覓不疑有他,明刹不是一個會故意撒謊的人,她将地址報給他,“地下城西區101街道梨花小區1幢4單元304,你到樓下,我下去接你。”
“好。”明刹一顆心落回原處,他扯扯自己皺皺巴巴的襯衫,在門口保安的注視下跑到車站,等着運輸班車,明刹原本對這保安還挺有好感,現在隻覺得後怕,這裡甚至沒住多少人,大部分别墅都有一套穩定的安保設施,不容易被殺害,這個保安,看上去弱不禁風卻能安穩地待在這裡,明刹不敢細想。
周覓到樓下接他的時候快過零點了,心大的明少爺一路走過來還提了不少水果和零食。
他低着頭,悶悶不樂地把東西遞過去,感激道,“謝謝你周覓。”
周覓接過去,仔細打量他的神情,見他不大開心,但不是被吓傻的恍惚,放心帶他上樓。三樓的樓道燈亮着,周覓上來的時候,對面303的門也開着,威爾遜大叔正搬着周覓買了這暫時還堆在樓道裡的菜。
“我敲門的時候,您好像不在家。”周覓上前幫他搬菜,他還是那副不想同任何說話的冷淡模樣,眼皮半天擡一下,“我當時在休息,這個孩子是?”
微微掀起的眼皮下,一雙蒼老渾濁的眼睛似乎陡然間爆發出強光,朝明刹淩厲地射去,明刹渾渾噩噩地沒看他,還沉浸在今晚幾樁倒黴的事情裡面暫時無法自拔。
周覓回他,“是我的同學,家裡搞裝修呢,明天就回去。”
這話真假威爾遜大叔不管,他隻是來回看了幾眼周覓和明刹,見周覓的身體微側向門站着,而不是明刹,威爾遜大叔暫時放下心來,冷哼一聲,嘟囔着,“我就是不喜歡把房子租給你們這些小孩子,亂帶人過來。”
“再有下一次,我要告訴你監護人的。”威爾遜大叔任由周覓把菜替他搬進家門内,并不說感謝的話,反而瞪她一眼,見周覓點頭保證兩人隻是同學,他這才半信半疑地關上門。
周覓開門讓他進去,明刹進去環顧一圈,莫名心安,雖然小小的房子還沒他别墅一個卧室大,可這裡一眼看到頭,也隻能看到站在客廳中央的少女,他不知道是這裡讓他心安,還是這個人讓他心安,總之他很困了,哪怕是睡地上,他都覺得自己可以做一個美夢。
“我收拾了一下床,你睡卧室,我睡沙發。”明刹還沒來得及拒絕,周覓已經不容置喙的決定好,為了收拾床鋪和家裡,她連信都沒來得及看。
“我路上給徐磊打了電話,他說他還在處理職業騙子的事情,讓高鎮海帶着巡邏隊的人過去看了。我今晚好倒黴。”
明刹坐在單人沙發上,他抱着沙發上的毛絨玩具,頭往旁邊不自覺地歪去,他大歎一口氣,喪的快要失去生活希望了。
“先喝水,順便給我看看照片。”周覓給他倒了杯溫水,明刹接過去,先将照片發過去,才擡手端起杯子。
杯子内的熱水往上騰騰地冒着熱氣,他感受着袅袅的熱氣往臉上撲,不自覺紅了眼眶。
“怎麼了這是?”周覓擡頭就見到他睜着一雙大眼睛盯着自己瞧,水光氤氲,黑色的瞳孔内似乎下了一層薄霧,她身邊男性朋友少,能深夜坐在她家裡的目前也隻有明刹一個,她沒有任何安慰男性的經驗,高頻率地眨了眨眼,周覓面對這種情況實在手足無措。
明刹使勁把眼淚憋回去,他想往周覓懷裡鑽,可周覓一定不願意,他委屈卻又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委屈,“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今晚很倒黴。”
“你不會被這人皮吓到了吧?”周覓溫和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每個人都不同,你被吓到也沒什麼的,承受度不一樣而已,也可能是你沒見過更惡心的東西,我還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大概是藍粒爆發最嚴重的那年我才六七歲吧,地上全是鮮血和人類的内髒,其他的我都忘記了,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你見過的越多,你就越不會覺得可怕,後面的會更惡心。”
周覓安慰人實在另類,但這是她這麼久以來,跟自己說話較多的一次,明刹抱緊她用作裝飾沙發的娃娃,眼眶上的紅暈褪去,真誠地注視着她同自己一樣漆黑的雙眸,“謝謝你,周覓,你怎麼這麼好?”
得,發好人卡了,周覓垂眸淡笑,“想必每個人都會收留這麼一隻無家可歸的可憐小狗吧。”
明刹被她比作小狗也不生氣,反而覺得這是他和周覓的秘密稱呼,一整個晚上的黴運,似乎都被面前的女孩沖淡了,她就是自己的幸運星。
周覓關了卧室的燈,明刹眨巴眨巴眼睛,在黑暗裡叫她的名字,“周覓。”
真是不懂今晚的明刹怎麼會這麼纏人,周覓考慮到他的幼小心靈剛受到摧殘,她耐着性子,溫潤道,“怎麼了?”
“徐磊今晚是來告訴那盞燈的事情,但我被人騙了錢,他沒來得及跟我說,我明天收到他的信息再告訴你吧。”
“随你。”門被合上了,客廳内的光順着門被關上的縫隙漸漸變小,直到消失,窗簾沒有拉緊,對面街道的光也逐漸低沉,他終于能放下緊繃的神經睡一覺。床有些小了,他把腿蜷縮起來,毛絨絨的毯子是周覓洗完烘幹後鋪上床的,有淡淡的洗衣液香氣。
臉與毯子蹭了蹭,像一隻依賴主人的小狗,感受到主人的氣味才敢放下心來。
客廳裡周覓拿出信件,放好水果,躺在長沙發上開始看信,暖色的燈光将牛皮紙信紙照的更暗,像熟透快爛掉的猕猴桃外皮。牛皮紙并不光滑,上面毛毛躁躁的紙質纖維就是黏在猕猴桃外皮的細小絨毛。
“你好,周覓同學,我是都晏,這麼久沒有給你回信是因為我身體上的原因,很抱歉。我很感謝你給我寄的藥品食物,這完全是雪中送炭,讓我永生難忘,但這不是一筆小數目的錢,我在信封裡放了一張卡,希望你能收下。
我的這封信仍然是寄到418街道,其實你們星球的北部已經沒有這個地方了是不是?我知道這封信會寄到你手裡,雖然我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差錯,明明沒有這個地方,你還是能收到來信。我很好奇,如果你知道其中緣由的話,希望你能告知。
你的來信地址有修改過,從418街道改成了417(無名街道),是你修改的嗎?還是說是星際郵寄局的人替你修改的呢?這都很撲朔迷離。
今天的來信我并不隻想說這個,因為軍方原因,我想我們不能加聯系方式,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還能來信,如果你有想知道事情,也可以問我,隻要不涉及機密,我都可以書信方式傳遞。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寫過書信,感謝你給予我的機會,很高興認識你,周覓同學。”
周覓讀完信件,回想起韋德夫人關于418街道的話,以及徐磊的那句,“或許是有人拿走了信件,幫你寄走。”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根本沒有418街道,隻有災後重建的無名街道,從前的居民喜歡說它是418街道,那是曾經的家,但現在隻有一個歸屬于417街道的無名街道,周覓想一點點撥開雲霧中的記憶,可再怎麼使勁也推不開上鎖的這扇門。她忘記了很多東西,幸好還記得自己是誰。
她拿起自己準備好的信紙與筆,打開台燈,台燈将純白的紙張照的透亮,有些刺眼,她寫一會就要停頓一會。
周覓在日常生活中很少寫信,一來是生活的圈層問題,大家不會有太多其他星球的朋友,就算有,也應該有聯系方式,和都晏的交流的确很不一樣,她想,從前她忘記過太多人,可這個人她不會忘記,他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裝好信件,這次的地址,不會再存疑,她住在地下城西區101街道梨花小區1幢4單元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