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井承此時開口,指尖輕輕叩擊桌面,言語間透着不容靠近的淩厲,“我已組了一支護院隊,他們會輪班巡查,若有滋事者,即刻拿下。”
少有這種神态的晏井承,使廳内空氣都凝結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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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别這麼緊張嘛。”
柳嘉之晃了晃不知從哪掏出來的賬本:“吃播計劃一旦開始實施,大家往後的工作會比之前辛苦一點點。”
“所以我們商量好了,會給大家漲工錢!”
“跑堂的賞錢翻倍,後廚師傅們每推出或學會一道新菜,都有額外嘉獎。就連打雜的小夥計們,隻要發現可以情況及時上報,情況屬實也能拿到獎勵。”
她一邊說,一邊走到劉師傅身邊:“劉師傅,到時候來嘗鮮的達官貴人還不得排着隊誇您是神廚?獎金拿到手軟!”
又轉向站在角落的聽蓮,眨了眨眼道:“聽蓮,要是有人打聽咱們的秘方,你機靈些報信,我保證給你做最漂亮的新衣裳!”
一番話說完,廳内氣氛頓時輕松起來。
晏井承望着柳嘉之周旋其中的模樣,眼底的冷意漸漸化作無奈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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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漲工錢是好事,可是那些洋玩意兒真能做出金疙瘩?”
後廚一向不聽指揮的胡師傅抹了把油乎乎的圍裙,粗粝的嗓音裡盡是懷疑。
“胡師傅就瞧好吧!”柳嘉之快步走到廊下,變戲法似的捧出個陶制模具。
“這是【雪絨酥】的模具,用糯米粉蒸熟了裹上糖霜,再拌上麥芽糖和花生碎,咬下去又松又甜,跟咬着雲朵似的。明日咱們開竈,頭一批點心全給大夥兒當零嘴。”
她目光掃過衆人,突然提高聲調:“要是誰學得快,還有先鋒獎,晏東家自個兒珍藏的郫筒酒一筒。”
忽而湊近晏井承,故意壓低聲音,“晏東家可别到時候舍不得拿出來。”
晏井承偏頭看着她五官赫然放大的臉,伸手将她滑落的一縷發絲别到耳後,“柳姑娘若肯親自下廚,便是開一壇二十年的劍南燒春又如何?”
他話音未落,滿堂已是哄笑。
柳嘉之耳尖發燙,抓起桌上的竹尺拍在他手背,“這位公子,請說正事。”
滿堂喧鬧中,晏井承擡手示意安靜,袖中的翡翠扳指泛着幽光。
“往後五個月,月錢先漲三成。但若有人懈怠……”他忽然頓住,因為柳嘉之不知何時繞到他身後,正暗地裡玩弄他束發的玉帶。
阿福憋笑舉手:“東家,若是撞見咱們對家聚仙樓的人使壞,能直接動手嗎?”
“當然要動手!”柳嘉之探出頭搶答,竹尺戳在晏井承肩頭,“不過要留活口!最好能套出他們的商戰計劃,到時候的賞賜——”
她狡黠地看向晏井承,“晏東家,要不咱給大家賞百兩銀子?”
晏井承唇角微揚,屈指彈了下她的竹尺,“柳姑娘倒是會替我當家。”
他轉向衆人,神色恢複威嚴。
“遇事鳴鑼,出任何大事我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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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會後,月光如瀑布一般灑在庭院。
柳嘉之揉着肩膀和晏井承并排走在長廊中,他目光落在今日她研究新菜品時被染黑的指尖,神色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明日讓繡娘做副皮質手套。”
“東家這般上心?”柳嘉之歪頭輕笑,卻沒抽回手,任他指尖擦過自己指節。
“莫不是怕我傷了手,沒人替你賺銀子?”
晏井承垂眸望着交疊的影子,喉結微動。
“是怕沒人……”他忽然湊近,在她驚呼聲中取走了她發間的金絲步搖,“沒人同我搶好酒。”
“你還給我晏井承!那可是我今天新尋的!”柳嘉之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地撲了上去,二人距離驟近,幾乎撞進他懷裡。
柳嘉之跺腳去夠,裙擺掃過他的月白色的衣擺,“你别是報複我把你珍藏的好酒拿去犒勞夥計,害得你自己沒得喝吧,小氣鬼。”
她話音未落,腰間突然一緊,晏井承欺身上前,将她困在廊柱與自己之間,溫熱呼吸掠過她泛紅的耳垂,在寒風中氤出細小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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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姑娘倒是把我的家底盤算得清楚。”
他的聲音低啞,帶着蠱惑人心的意味,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發尾。
“不過…若是用這些酒換你親手做的雪絨酥,倒也不算虧本。”
“就怕柳姑娘,到時候不把第一塊分我。”
柳嘉之的後背抵着冰涼的廊柱,卻覺得渾身發燙。她擡手抵住他胸口,卻觸摸到一片擂鼓般的心跳,便莫名膽壯起來。
仰頭迎上他灼灼的目光,狡黠一笑,突然踮腳湊近他耳畔,“晏東家想要第一塊雪絨酥?”
吐氣如蘭間,伸手猛地扯下他束發的玉帶,“那就先搶赢我再說!”
墨色長發如瀑傾瀉,晏井承微愣的瞬間,柳嘉之已提着裙擺轉身逃跑,繡鞋踏在覆雪的鵝卵石小徑上發出細碎聲響。
她的笑聲混着呼嘯的北風飄遠,“叫你搶我的金絲步搖,限你明天早上物歸原主哦。”
看着她消失在廊尾的身影,晏井承彎腰拾起地上的玉帶,唇角不自覺揚起。
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驚起檐下夜鹭,他沉沉望着眼前的幽庭沉璧。
這個柳嘉之,倒是比暗閣的事務更讓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