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塵埃落定，無良上司一朝落馬，新任老闆從天而降。

張餘的工作也恢複運轉，開始了上六休一的苦命日子。

一個悠閑的下午，張晔林捧着手機在沙發上看《海綿寶寶》。

今天是周日，張餘不用上班。他就坐在旁邊，把腦袋湊過去看。

“你在看哪一集啊？”

“章魚哥罷工。”

“你這麼快就看到第2季了？你不是跳着看的吧！”

張晔林：“人生苦短，看自己愛看的就行。”

張餘被他說住了：“好吧…”然後默默挪回原位。

忽然張晔林轉過頭看着他：“你呢，人生苦短，你要在疊序設計待一輩子嗎？”

張餘：“怎麼不可以？現在新老闆上任，一切都好起來了呀！”

“好在哪裡？我查過，這個公司名氣并不大，主打風格設計跟你也不合，你在這裡發展很受限。”

“我不是要你離開泊雲市，隻是這個公司真的不适合你，還單休。”

張餘面露為難，像網上的苦瓜臉表情：“單休沒什麼的啊，反正我不在公司就是在家，在公司待着還能多賺點錢呢…而且我一畢業就在這個公司待了，換一個又得重新熟悉，很麻煩的……”

張晔林不給他亂扯的機會：“你隻是在找理由。你不是才畢業一年嗎？不給自己試錯的機會？況且環境不熟悉沒事，工作熟悉就可以了。我看過你的設計，我覺得你完全可以跳槽到更好的平台。”

“張晔林，你知不知道人要從舒适圈裡踏出來是很難的啊？我覺得我現在很好啊，好的話為什麼改變？你不是也這麼說的嗎？”

張晔林放下手機，轉過半邊身：“你現在哪裡好？舒适圈的前提是舒适，你舒适嗎？你不是立志要設計出全世界最好的家嗎？怎麼在這裡停滞不前？”

張餘臉色白了白：“你怎麼知道？你在哪裡看到的？”

“那天晚上在你房間打遊戲，桌面上寫着的，你可能不記得了。”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張餘想起來那時還是高三，外婆還在。

他坐在那個書桌前複習，外婆走進來問他想報什麼專業。

“我要報室内設計！我要設計出全世界最好的家！以後和外婆一起住進去！”

他記得他當時是這樣的心潮澎湃，志氣高昂。

外婆笑着點點頭，說：“好好好，小餘加油！但外婆希望小餘記得，小餘在哪裡，哪裡就是最好的家。”

然後滿懷激情的張餘在書桌上寫下這句話：未來我要設計出全世界最好的家！還留下了名字和日期，好像一紙宣言。

想到如今的物是人非，張餘忽然就崩潰了：“那我就是放棄了不行嗎？！我不設計了不行嗎？！又不是每個人都必須實現遠大理想！”

“是，你可以忘記，可以放棄，但人活着最重要就是開心不是嗎，可你現在根本不開心。”

張晔林盯着面前人頭上圓圓的發旋，他繼續說：“你在那個破公司裡有任何一個人跟你交流嗎？得到過任何正向的情緒和工作反饋嗎？”

“章魚哥都有一集罷工起義，你要一直麻木下去嗎？你不是沒能力，你隻是不想去做。”

張餘垂着頭，聲音帶着一絲哭腔：“可是他最後失敗了啊，還讓生活變得更糟了！到頭來不是白費功夫？”

“但你不是章魚哥，你是張餘。章魚哥試過了，張餘試過了嗎？你根本沒想過去試。”

張餘不說話了，肩膀微微顫抖着。

張晔林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一鼓作氣。

“世界上那麼多勇氣，為什麼隻抓住被讨厭的勇氣？”

“除了跟我，跟賣菜老闆，跟地鐵站的工作人員，你有過其他任何社交嗎？”

“你别說自己享受獨處，你每天晚上看新聞聯播，你是在看新聞嗎？你隻是在聽聲音。一起玩遊戲的那個晚上，早就準備好的兩個手柄都不是假的。”

“以後我要是走了，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一個人度過嗎？”

張餘忽然擡起頭，眼淚已經淌了滿臉：“你要走了？你已經恢複記憶了嗎？”

張晔林歎一口氣：“沒有，我是說以後。”

“張餘，你真心覺得自己現在很好嗎，你真的覺得一切都不需要改變嗎？”

張晔林明顯是當慣了上位者的，他将張餘所有的難堪與脆弱全都攤開來說，他将張餘一層一層剝開了卻沒有給他留最後的遮羞布。

明明這是他的家，張餘卻從未感到如此無地自容，他深深地埋着頭，下巴緊緊貼着脖子，眼淚已經順着下巴流進胸口。

他覺得心口的位置很涼，不知道是不是落在那裡的眼淚太冷。

原來張晔林帶給他的不隻是甜，還有鹹，他嘗到了。

他想，别人撿回來的小貓小狗也會傷人嗎？

他聽到自己說：“可能我就是這樣的人吧，沒理想，膽小懦弱，不願意改變，喜歡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