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旁的珍寶閣,此時燈光大亮,仙燭齊齊點起,一道道守衛身影忽現,在樓閣上下奔走。
很快,守衛頭領接到傳訊,飛速趕來珍寶閣。
守衛頭領躍入樓閣頂層,隻見樓門洞開,閣内機關陣法遭人毀壞得面目全非,而原本重重把守的一樣寶物不翼而飛。
珍寶閣是城主雁歸君的藏寶閣,今夜雁城花醒,城主府的守備大多都投注在賞花各地,珍寶閣把守隻是松減了一時,閣内最為名貴的寶物,偏偏在這時失竊——顯然是誰人有備而來!
守衛頭領面色焦灼,指示道:“速速前去風花雪月台上報城主,赤鱗珠失竊了!”
又挑出一隊守衛:“竊賊往瓊林去了,其餘人等留下看守,你們随我去追!”
而在瓊花林下。
珍寶閣的這番變故,行走花下的二人尚不知情。
隻有月色鋪陳,影影綽綽的月光在花間閃動,花影搖曳,幾聲簌簌作響。
蔚止言隻身應對瓊林裡的陣法,身法遊刃有餘,一路領着沈欺穿過林間,兩旁花木疾退,現出林中隐蔽的曲徑。
如此片刻,眼前豁然開朗,瓊林出口已近。
蔚止言頓了頓,側過身來。
沈欺正盯着白衣仙尊的背影,心思飄散得不着邊際:沒想到衆人說銜雲公子法術不見出彩,可就瓊林裡這般看來,他身邊這位仙尊,破陣之法倒是不見顯得窘處。
但也有可能,是他本就對雁城的陣法熟稔于心。
沈欺難得分神,對蔚止言這一頓不曾防備,步履不停,險些連一手糕點帶人撞進那人懷裡。
驚險之際,他猛地回過神來,硬生生往右一轉,緊接着急匆匆後退,總算是避免一場意外。
這番動作快得狠了,牽動沈欺的衣裳,于是懷裡的一枚花箋抖了出來,輕飄飄地飛到兩人中間。
花箋打着轉,飄到仙尊的錦織衣袖間。
蔚止言随手接過,不期然瞥見什麼,将花箋遞還給沈欺時,一貫溫雅的眼神裡摻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疑問。
沈欺順着蔚止言的目光看過去,認清了花箋的真面目,眉心遂猛烈一跳。
花箋是小舒仙子給他傳信用的,此種傳信方式似乎在雁城甚為流行,紙箋以花織成,一面用來傳信,另一面權當個裝飾。
沈欺方才沒仔細考究這張花箋的紋樣,此時正面的字迹在閱後已經消失,隻留下背面的紋樣,是朵朵祥雲環繞,再刺一行簪花小楷:雁城風雅會專用。
……
晚風有一刹那的凝固。
随後,沈欺頂着蔚止言的視線,顫巍巍地接過花箋。
他一臉鎮定自若,看不出任何尴尬的破綻:“有位醫仙朋友不慎遺落了此物,托我帶回去還給她。”是在暗示眼前的仙尊,這雁城風雅會,絕對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關系的。
也絕對不是他認出了蔚止言卻故意裝作不識,還想欲蓋彌彰地避開,嗯。
蔚止言莞爾:“原是這般。”
不知他是真的信了還是善意地看破不說,沈欺自欺欺人地當作是前者了,假裝鎮定自若,将花箋收起,隻盼這短短一段路速速走完,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月下花影微動。
自瓊林深處現出一襲黑色人影,戴着面紗不辨男女,步伐匆匆飛奔而來。
因那人影行蹤奇異,沈欺不免多留意了一眼,但對方全身上下隻露出來兩隻眼珠,黑黢黢的,在月色下透不出一點光亮。
黑影慌不擇路,絲毫不管有什麼阻擋,隻顧貼着林間小路逃竄,恰好擦過沈欺的肩膀。也在那時,林間不遠處傳來一聲厲喝:“站住!”
“賊人哪裡跑!”
此間二人聞言,不約而同地掃視黑影,心下均有了猜測。
這個裝束詭異的黑影,恐怕是一個逃竄的盜賊。
自從踏出鹿柴坡,就撞邪似的風波不斷。先是在金溪山人府遇到魔物,到雁城又撞上來路不明的賊,沈欺心頭複雜不已:他隻是想安安穩穩地治個傷而已,到底為何會如此了?
“那賊就在瓊林出口附近,快!絕不能讓他逃了!”
林間又是幾聲大喝,依稀見得許多守衛裝扮的人影朝前掠來。
刹那,沈欺和蔚止言四目相接——同一時,各自身形微動,攔住了黑影去路。
黑影的眼珠緩慢轉了轉,幾乎是在立刻,甩出數道黑煙,直朝他們襲去!
沈欺倏地側身,黑煙擦過腰際,撞上他手上的兩袋糕點,“咔擦”幾聲,糕點成了一片齑粉。
以這樣不留餘地的攻勢來看,黑影來者不善。沈欺閃身躲避着黑煙,他因煞氣入體,使不出太多招式,隻能夠東逃西躲,将對敵的希望寄托在了另一個神仙身上。
那邊廂,接二連三的黑煙正猛撲蔚止言,憑空橫掠而來一把折扇,輕巧截住了煙塵的去勢。
——仙界有些神仙,他們為人周知的名号,是憑借其随身之物的名字取出來的。譬如上峣掌門容臨淵号作飲冰君,就來源于他那柄從不離身的飲冰劍。
而雲瀾三府主、仙界的蔚然君,之所以在風雅會額外還得了個銜雲公子的别号,正是因為他有一把時常傍身的扇子,喚作“銜雲折”。
見黑煙攻擊不成,黑影再度發難,雪白人影飄然而起,手執銜雲,“唰”地展開了折扇。
扇骨與扇面皆是墨黑,執扇的五指卻白淨分明,蔚止言翻轉折扇,破開了烏黑的一片濃煙,使它掉轉了方向,反朝黑影襲去!
黑影退身抵擋,濃煙一一破碎淨盡。
沈欺得空從夾縫裡脫出身,快準狠地丢了幾道風雨符過去,劈頭蓋臉砸了黑影滿頭。蔚止言乘此罅隙,持銜雲折逼近了黑影。
鬥法驚動了瓊林裡搜尋的守衛,叢叢人影朝此處奔湧,其中聽到通傳趕來的城主雁歸君赫然在列。
黑影一心遁逃,無意再與他們多費時間,撥開滿目風雨,掀起排山倒海的煙牆,冷不防騰躍至空中,鬼魅身影踏着花枝而去。
蔚止言并不見立馬提步去追,越過重重迷煙,去到沈欺身邊。
信手替沈欺擊退環繞八方的陰霾,待漫天濃煙消解後,黑影已遠不可見。
“那迷煙内含邪氣,”蔚止言一錯不錯望着沈欺,面露關切之色:“仙友可是無礙?”
“沒事。”
沈欺隻在最後丢了幾張符,全是靠蔚止言擊退的黑影,他哪裡還有機會出事,就問道:“那賊跑了,不用追嗎?”
蔚止言合起銜雲折:“它驚動了城中守衛,又有陣法相圍,應是逃不出去。”
“再者,他所竊之物,我們應是找到了。”
蔚止言微微提起燈籠,那光芒照亮了沈欺,也照亮了沈欺身後。
數枝瓊花,正在他頭頂盛放。花枝輕輕搖動,挂着一串色澤绯紅的寶珠。
沈欺頓悟:“是它逃跑太匆忙,沒發現盜得的寶物落在這裡了。”
沈欺沒作多想,拾起近在枝頭的珠串。怎知绯紅寶珠碰到他後,突然化作道道紅光,不由分說地從他指尖鑽了進去,再不見形迹。
?????
沈欺忍不住目瞪口呆:這寶物是怎麼回事?!
寶珠此舉反常,蔚止言亦是始料不及,而沈欺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那一顆顆寶珠頃刻已化成朱紅流光,源源不絕地消散在他體内。
下一刻,雁歸君和城中守衛趕到時,寶珠已然一顆不剩,連影子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