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你在發什麼呆呢?”趙蒙帶着一幫子外門弟子風風火火地一道來了草場。
跟着趙蒙做事的外門弟子們都是今年新來的,個個都是小悶葫蘆,話也不多,趙蒙一個人就能和所有人聊得有來有回。
不過或許是因為在謝樂宴身邊總是很安心,趙蒙還是和這個進入宗門後的第一個朋友關系最鐵,平日裡有事沒事就找謝樂宴一起談天說地。
謝樂宴也很喜歡這個開朗又熱心的朋友,他回了一句“沒事”,從趙蒙手裡接過他從靈植坊帶來的長鐮,今天有一小批火心草到了收成的時間。
開始忙碌後,就沒有插科打诨的時間了,一群人從中午幹到太陽落山,才将今天的所有事務完成。
新弟子們因為剛來,還是看什麼都新鮮的狀态,和他們告别後,就去其他同門那兒串門玩兒了,剩下謝樂宴和趙蒙二人收尾。
“小謝,你還記得陳思嗎,那個喜歡亂說話,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那個,”趙蒙今天興緻不高,趁着沒有旁人,才說出了自己的心事,“我前日也替方師姐送了一批草藥去戒律堂,當時裡面的弟子好像都很忙,就讓我自己送進去。我就看見陳思被剝光了衣服綁在牢裡,眼看着進氣沒有出氣多了。”
趙蒙說話的時候,有些顫抖,語氣裡都是迷茫,還有一些微不可查的兔死狐悲的憤怒:“你說他這個人,嘴是賤了一點,可是也沒有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錯來吧,怎麼戒律堂一言不合就把人往死裡打,如此草菅人命,我們這些普通弟子就不是人嗎?”
說到激動處,趙蒙崩潰般地軟了雙腿,謝樂宴半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帶到田埂上坐着。
修仙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誰對誰錯很多時候都沒有意義,弱小者隻能踩着更弱小者的屍骨,才能堪堪不被滾滾而來的深水淹沒。
謝樂宴低垂着眼,他知道所謂道理,他懂,趙蒙也懂,隻是是人就會有恻隐之心,為他人境遇悲哀的同時,又何曾不是在為自己渺茫的去路揪心呢。
這是從凡世來修界的絕大部分普通人都要經曆的陣痛,前十幾年無論是爹娘還是夫子,教給他們的都是與人為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而修仙世界,多的是是我命由我,死道友不死貧道。
趙蒙又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謝樂宴抿着唇,看着趙蒙無措又悲傷的表情,摸了摸他的頭。
他蹲在趙蒙身旁,一隻手臂環着膝蓋,擡頭看着浩渺的星河。
“趙蒙,你知道修仙之人為何如何騰雲駕霧,也無法到達天上星辰嗎?”
謝樂宴撫摸他的擡手指着啟明,又劃過北鬥,指向南邊的星星。
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無法自拔的趙蒙聽了,有些呆愣,悲傷的表情凝滞在臉上,乍一看還有些可愛。
“不知道,或許是因為天道的限制。”趙蒙随口說道。
“你看,縱然是仙人境界依然有做不到的事,”謝樂宴回頭,從袖子裡拿出一包油紙包着的糕點,是他白天從廚師那拿來的。
“所以不用想那麼多。我小時候書塾的夫子常說,窮則獨善其身,我們尚且弱小,能管好自己的事情已經很厲害了。等将來有一天,你站到那個位置上,你去制定規則,你去讓不會再有人像陳思那樣蒙受不白之冤。”
趙蒙看着謝樂宴手指的方向,星星亮堂堂的,從他的兒時到現在,一直那麼亮。
謝樂宴說話總是這樣不緊不慢,好像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慌亂,他這樣說了,趙蒙感覺自己好像也這樣一下子就聽進去了。
“我娘也總是跟我說這句話,小謝,你說得對,傷春悲秋是沒有用的,不如把那時間用來修煉。”趙蒙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就振作了起來,“我有點想她了。”
趙蒙開始吃第三塊糕點,一邊開始懷念凡世的家人。
謝樂宴看着恢複活力的趙蒙,松了一口氣。
兩人吃完糕點就同行着回到了住處,趙蒙今日大悲大喜,心力交瘁,很快就睡着了。
謝樂宴盤坐在蒲團上,看着窗外的尚且未圓滿的月亮數着日子。
後日就是内門弟子出宗曆練的時間,他和婁山木約定了卯時一刻在靈泉鎮的茶館見面。
上月去見任如林時,他已經是金丹修為。結丹後靈力暴漲,謝樂宴開始能夠更加自如地運用一些高深的法術。
化靈釘的作用本就是源源不斷地吸取人體内的靈力,但是它有一個缺點,在短短一瞬間裡承受過量的靈力,就會爆炸并且化為齑粉。
謝樂宴花了兩個月将任如林身上的化靈釘悉數去除。
這兩個月,丹藥的煉制進入了瓶頸期,一鼎接一鼎失敗,劉福晦為此焦頭爛額,顔穗也被打發去做事,内門氣氛的風聲鶴唳由此而來。
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失敗的原因來自于火心草生長時澆灌的混入了白色粉末的靈泉水,那是任如林交給謝樂宴的藥方,謝樂宴在無人時偷偷配制的。這種東西缺德的很,無色無味,隻是會讓靈植内裡虧空,失去很大一部分療效。
但是為了防止顔穗或者劉福晦突發奇想來地牢裡折磨她,任如林用剛恢複了一成的修為以幻術幻化了虛假的場景來迷惑他們。
“您不先出去嗎?”謝樂宴見恢複了自由的任如林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詢問道。
“托你的福,你從藏書閣的角落裡找來的儲物袋裡有很多我以前丢進去的亂七八糟的丹藥,草藥什麼的。沒想到以前随意亂放的東西如今竟是救命的稻草了。但即便如此,我的修為至少還要半個月才能恢複,如今出去還要找地方躲藏,不如就安心待在這裡,也好随機應變。”
任如林從儲物袋的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又掏出來一瓶漓泉水,漓泉是靠近西北面的一個神秘泉眼,隻有有緣人才能遇見,它的泉眼裡湧出來的水,是世間最好的金瘡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