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樂宴和燕樓峥被侍女帶到梧桐細雨内部。
侍女向他們介紹這是由烏有鄉最好的工匠舉族之力建造的宮殿,樸素又奢華,隻有這樣的住所才能配得上女皇高貴的身份。
庭院裡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樹,枝繁葉茂地伸展每一處枝幹。
慶典的尾聲于喧嚣中落幕,女皇翩然退場。
她甚少出現在世人眼前,與她聯系最多的除了侍女外,就是三座城的領袖,也因此,梧桐細雨甚是安靜。
“如何,我的住所,不必你們東洲的差吧。”
女皇又恢複成少女模樣,出現在二人身前。
“女皇陛下。”
二人半跪行禮。
“起來吧,對了,我想讓你們先見兩個人。”
女皇向侍女眼神示意,侍女從後間帶過來兩個人,一男一女。
那個女孩生得極美,膚如凝脂,領如蝤蛴,隻是那雙眼睛空洞無神,表情呆滞仿佛沒有靈魂的空殼。
“甄明月見過女皇。”
扶着美人的男子開口道。
男人的聲音清越動人,确實像他名字一般,人如明月。
是小滿提到過的哥哥,有孤的朋友。
甄明月又看向二人,他作揖介紹自己,三人寒暄幾句,話題又回到了美人的身上。
“這位就是神女淚的第一個受害者,也就是賈萬兩的親妹賈千金,”甄明月向二人解釋道,“千金與我和有孤幼年相識,隻是後來千金早早跟随賈萬兩離開蓬萊,我們有好些年沒見,哪曾想重逢已是如今的模樣。”
賈千金呆呆地站在一旁,不會說話,也聽不見别人的聲音。
甄明月的眉頭緊蹙着,為青梅竹馬的悲慘遭遇惋惜。
“賈萬兩已經被關入扶桑城的大牢,我已将神女淚取出,請女皇過目。”
甄明月是梧桐細雨的醫官,平日裡隻看看典籍,煉煉丹藥,哪見過賈萬兩這種如此喪心病狂之人。
“帶她下去休息吧。”
女皇拿起神女淚,讓甄明月帶着賈千金去休息。
“此物本該屬于蓬萊,賈萬兩誤打誤撞,也算是将神女淚完璧歸趙了。”
女皇纖白的手指把玩着珍貴的神階靈器,态度不冷不熱,好像隻是個普通物件。
“敢問女皇,您在城防時所說的要委托我們做的是什麼事?”
燕樓峥尚且不明白女皇的目的,但他要将謝樂宴全須全尾地帶回去,橫亘在前的仍然是女皇那幾句語焉不詳的話。
女皇瞥了一眼燕樓峥。
她活了很久,看人也很準,明明眼前的俊美青年是個看起來就孤僻的家夥,卻對另一個青年關心得緊,真是好生有趣。
當然,另一個青年本身也有趣得很。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純粹的靈體,仿佛生來就帶着天道的恩寵,讓人不自覺地親近。
他懵懂又天真,像一張純白的宣紙,最後究竟會得到一副怎樣的畫卷呢。
隻是這一切都隻能留到很久的以後再探究了。
神女淚冰冷的溫度在她灼熱的體溫下絲毫沒有變化,真是一塊捂不暖的臭石頭啊。
她收回發散的思緒,将神女淚随手丢給謝樂宴:“我希望你們能幫助我解除神女淚的控制,讓賈千金和和那些家仆恢複神智。”
“當然,你們可能想問賈萬兩能夠使用神女淚控制别人,但為什麼不能夠親自解除。”
“很遺憾,這玩意不像别的神階靈器,它的傳承斷代很久了,賈萬兩也隻是囫囵掌握了最粗淺的使用方法,至于解除的方法,無論是蓬萊還是東洲,都沒有過相關的文字記載。”
女皇如願在二人臉上看到一絲驚訝,她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咧開嘴角,笑得很歡。
“但是不必擔憂,恰好我對它的了解并不少,”話鋒一轉,女皇在寬敞的梧桐木禦座上,神情肅殺,這才能一窺掌控整個蓬萊的至高無上的掌權者的風采。
“我要你們去烏有鄉的深林深處采集一種罕見的靈植,冥河。”
“恕我直言,冥河既是蓬萊造物,為何女皇不直接派遣烏有鄉的領袖為您采摘,反而要我們這兩個外鄉人?”
燕樓峥問,至少他不希望謝樂宴與他一道涉險。
神女淚的由來究竟如何,已然埋葬在遠古洪荒中,而後世流傳的傳說,也不過是道聽途說後的藝術加工,吟遊詩人們為了合轍押韻為那個蒙塵的故事點綴上金光。
她對此物的認識最初來自于那人,她已經忘了該如何稱呼他,隻是記得在她誕生的最初,混沌和空寂是她的搖籃。
她生出靈智,想要伸展羽翼,狹小的空間禁锢着她,她努力擡起長喙,卻隻能在壁障中聽到鈍鈍的回聲。
她感到孤獨和悲傷,視線透過軀殼她看見火焰環繞的銀白色的殼,而在這之外,是莽莽榛榛的諸天萬界。
一個溫柔的撫摸降臨在她身上,那人透過厚重的殼與她對話。
他說,小雀兒,你是自由的。
于是涅槃。
她感受到靈魂最原始的構築,是法則的不斷重複,而後在某一瞬間無限地崩塌又重組。
她的骨骼破碎然後重構,業火成為她的羽翼,她堅韌的喙終于打破殼,她無比歡愉地想要高歌,想要喊叫。
凰的鳴叫聲動九霄,昆山玉碎。
最原始的生靈開始生長,那人的目光甯靜又沉寂,她落在他肩頭,用五色的羽去觸碰他。
“來,送你個小玩意兒。”
他說。
女皇看着謝樂宴手裡的神女淚,眼前閃過第一次涅槃時的景象。
真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