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四年,正月初八。
朝暾漸升,錦水大街飄着豆漿的香氣。
賣豆腐腦的張嬸剛支起擔子,就瞅見幾個小厮扛着雕花屏風往綢緞莊去。
“這是哪家貴人要辦宴?”
她踮腳張望,卻見屏風上畫着個蒙面紗的西域女子,手中銅壺正傾倒出泛着金光的液體,旁邊歪歪扭扭寫着【州江樓新品試飲】。
日頭爬過城樓時,整條街都熱鬧得像趕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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綢緞莊前,蒙着薄紗的【西域舞姬】齊昕昕。
她正赤足踏在鋪着波斯地毯的木台上,銀鈴腳鍊随着旋身動作叮當作響,手中銅壺傾倒出桃色的玫瑰露。
書院門口的少年【炙焰書生】單興為。
鐵鍋舞得呼呼生風,辣子雞丁的香氣混着“要想滋味妙,火候不能少”的吆喝,勾得書生們直咽口水。
茶寮檐下的【玉壺飛仙】賈蒲。
則用長嘴銅壺表演【鳳凰三點頭】,念着“三起三落方得真味”的箴言,圍觀的人裡三層外三層。
賣麥芽糖的李瘸子推着車湊近,聽見兩個菜販子議論:
“這州江樓莫不是請了戲班子?昨兒我瞧見他們在城牆上貼畫像,畫裡戴着面具的姑娘生得美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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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攥着浸透汗水的羊皮卷穿梭其間,鹿骨發簪随着疾走的步伐輕顫。
她每經過一個點位都要駐足片刻,時而蹲下調整食台上的絹花角度,時而踮腳替即将開始的吃播調整發飾。
當她在綢緞莊,核對試吃券發放數量時。
忽聞街角傳來孩童驚呼:“快看!那個姐姐的面具會發光!”
柳嘉之心頭一震,攥緊羊皮卷就往藥廬方向疾奔。
街道上還殘留着近幾日化雪的晨露,她卻全然不顧繡鞋打滑,發間骨簪擦過街邊酒肆新選的杏黃旗,驚得旗杆上的銅鈴叮當作響。
晏井承手中折扇輕拂路邊歪斜的酒旗。
“石闆沁了三日雪水,此刻最是濕滑。”聲音平淡,卻不着痕迹地側身擋住她前行的方向。
“前日綢緞莊的夥計,便是在此處摔折了腿。”晏井承輕挑眉頭,伸出手穩穩地托住她的手肘。
“若是摔破了這能生金點子的腦袋,往後誰來教我州江樓吃播們出新招?”
柳嘉之擡眸看了他一眼,輕巧掙開他的手,繞過他往人群裡鑽,“晏東家,若是哪個環節出岔子,明日聚仙樓的人該笑掉大牙了。”
藥廬方向傳來清脆的琉璃哨音,正是她特地為【藥膳醫仙】阚憶思設計的開場信号。
“得趕快去看看,可有按計劃上演。”
晏井承望着她匆匆又認真的背影輕笑,折扇挑起袍角快步跟上,二人的影子轉瞬便融進了藥廬方向沸騰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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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過半,藥廬前的騷動徹底炸開了鍋。
戴青銅面具的女子掀開一角面具,露出冷豔眉眼,人群裡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驚歎。
“世人皆知良藥苦口。”
她聲音清冷,纖長指尖劃過案上蒸騰熱氣的青瓷碗。
“這碗【九轉晝春羹】,取的是五更露水煮的黃精,配着長白山的野山參須,文火慢煨六個時辰。”
說着她突然擡手,将面具掀起一角,露出冷豔眉眼。
“諸位且看——”
圍觀百姓頓時屏息。
隻見她用銀勺舀起羹湯,湯汁随着動作緩緩落入碗中。
湯汁表面隐隐有一層細密的油花,那是黃精和野山參須經過長時間文火慢煨後釋放出的精華。
散發着一股獨特的藥香,既有着草藥的清新,又帶着參類的濃郁,聞之令人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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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有人帶頭驚歎:“這哪裡是普通湯羹?分明是集天地精華的靈湯!”
“飲此一盅,白發轉青三日可見,頑疾纏身者連服七日,便可重踏山河。”
“體虛倦怠者淺嘗半盞,當夜便能睡個安穩覺,晨起神清氣爽,渾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氣。”
她手腕翻轉,頗有聲色地說着昨日連夜背的腳本。
“這【九轉晝春羹】,喝的是延年益壽,品的是固本培元。”
“前二十位試飲者,可免費獲贈州江樓試吃券。”
“當下購買者,也可獲贈州江樓試吃券,享藥膳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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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混在人群裡,盯着女子繼續别出心裁的互動。
她竟取出小巧的銅秤,當着衆人面稱量藥材。
“黃精三錢,野山參兩錢,多一分則燥,少一分則淡”
這般專業做派,看得藥廬的老大夫都頻頻點頭。
晏井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折扇輕點她肩頭,“柳姑娘的【藥膳醫仙】,倒讓這藥廬成了我州江樓的擂台。”
“不止如此。”
柳嘉之摸出袖中的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記着數據。
“方才一刻鐘,已吸引五十餘人圍觀,發出去的試吃券比預計多了三成。”
她突然指着對面綢緞莊的二樓,那裡不知何時挂起大幅布幔。
上面繪着女子手持藥碗的飒爽英姿,配文【冷面懸壺,醫食雙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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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井承目光從布幔,移到她發間的鹿骨發簪,喉結微動。
“今天這發簪倒是别緻。”接着用折扇輕敲她手背,“可還有什麼驚喜藏着?”
話音未落,隻見幾個孩童喊着口号舉着木牌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