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邱亦打電話。
“來了。”這位發小似乎知道會發生這件事,沒等他開口說話,自己就先說了。
徐秉慎看向窗外,聽到風的聲音,一時恍惚。
也是灰蒙蒙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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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徐穆丢掉時,隻有六歲。
男孩坐在路邊,看着人們在他面前走過,看着車輛從他面前駛過,不知道去哪裡。
一開始還不知道自己是被丢掉了,總以為是自己迷路了,于是當有人問他在這裡等誰的時候,他說,等家人。
那人隻是笑笑,說要不你跟我走吧,我想成為你的家人。
他拒絕了。
但那人卻在他身邊坐了很久。直到十二點鐘聲響起,才起身。
也是十二點鐘聲響起的時候,他才清楚地意識到被丢掉的事實。于是覺得,其實跟她走也沒事,畢竟徐穆已經走了,不要他了。
那他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擡頭卻看到女人離開的背影,他又低下頭。早就知道了,不會有人要他的。
畢竟哪有不要自己小孩的?他想,爸爸說過的:如果連自己親生孩子都不要了,那孩子得有多差勁啊。
現在阿慎是沒人要的小孩,如果有人要阿慎,那阿慎就跟那個人走吧,因為阿慎真的很差勁。
這時恰好又有一個人過來了,這次是個看起來很像壞人的秃頭男。他也問要不要跟自己走,如果跟他一起會有好多好多糖。
他莫名地,卻拒絕了。
男人不依不饒,還要拉着他,想來強的。
“你是誰?敢碰我孫子?”女人的聲音響起來,徐秉慎轉頭。
是她!
于是他看着女人向他跑過來,一腳踢中了那男人的要害,看着男人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樣子,女人十分嫌棄地拍了拍手,把背包放到徐秉慎手裡。
“還挺硬氣。”女人說,“小孩,你力氣怎麼這麼大。”
徐秉慎沒有說話,隻是聞到了包裡散發出來的陣陣香氣。
“小孩,我再問你。”女人蹲下來,眼神很真摯,“要不要跟奶奶走?”
雖然還是沒有回答,但她看到,男孩抱緊了懷裡的包。
“好,那我換個問法。”女人笑了,朝他伸出手,“想跟我走你就把包拿着,不想你就給我。”
她看着不是壞人。
徐秉慎想了半天,沒有放開包。
“那我們走吧,回家!”女人起身,走向路對面的粉色車車。
男孩趕緊追過去。
他後來才知道,女人就是徐文,那個徐穆成天挂在嘴邊的“小三”,但就憑願意帶他走,他就覺得這應該是污蔑!
徐文早就知道徐穆的事,清楚最後這個孩子會有什麼下場。于是偷偷跟蹤,終于讓她等到了這天。
這或許是徐穆的圈套,但她心甘情願做這件事。或許是同病相憐的原因吧?她想。
徐文從來不叫徐秉慎大名,重新取了個名字。她很自豪地說,這可是她對他的專屬稱呼,别人都沒這麼叫過他。
徐秉慎一直搞不明白為什麼取這個稱呼,他名字裡沒有“林”字。
但他在這個時候懂了,看着徐文在月光下照耀的眼睛,他懂了。
小林,意思是小樹林或者小森林,那大概是希望他茁壯成長的意思吧。
……但是,小林,這個沒有了徐文的小林,怎麼還算小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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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試那天,周玉蘭幫三個人請了假,去置辦徐文的葬禮。
“讓我去?”江時覺得震驚。
“徐文奶奶對你挺好的啊,為什麼不去?而且你跟徐秉慎也挺熟的啊。”周玉蘭說。
于是她看着周玉蘭忙前忙後的身影,一時愣了。
上一世,徐文去世的時候,是誰操辦了這一切呢?
和很多老人去世的時候不一樣,徐文的葬禮上并沒什麼人,甚至可以說很少。
“去找徐總。”邱亦碰了碰她的肩膀,說。
江時點了點頭:“嗯。”
兩個人是在雜物房找到徐秉慎的。
“徐秉慎。”邱亦走過去,“藏得挺好啊。什麼時候玩遊戲也藏這麼好就行了。”
“……關你們什麼事。”徐秉慎從地上站起來,扭過頭,沒看他,聲音卻有點啞,“沒事就回去。”
“怎麼不關我們事了。”江時看着他,“還是不是朋友了,是朋友就出來,别躲了。”
徐秉慎聽到這話,這才走出來,但還是誰也不看:“……你們,出來幹什麼。”
“把2022年元旦過完了行不行。”邱亦跟在他身後,問道。
徐秉慎虎軀一震。“你怎麼知道……我……”他轉過頭看他,滿眼的不可置信。
江時一怔,随後很快反應過來,掰着徐秉慎的頭轉過來:“怎麼?那天你怎麼?去死是不是!”
“沒有。”徐秉慎被吓了一跳,但還是強裝鎮定地說。
“……騙小孩兒呢。”江時松開手,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死,我倆陪你。”
徐秉慎:“大可不必殉情。”
“那你好好活着。”江時說。
“嗯。”
“大聲點,沒吃飯嗎?”
“嗯!”
“說,我要好好活着!”
“我!要!好!好!活!着!”
邱亦看着兩個人的互動,恍若隔世。
是啊,同樣的場景,怎麼錯也錯不了了。
“一哥!愣着幹嘛?過來拜把子。”
“來嘞!”
“從此!江時!邱亦!徐秉慎!三個人就是永遠的好朋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哎不是,怎麼把我放後面。”
“放中間你當我倆小孩?”
“……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