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紀景佳逐漸安靜下來,那股張牙舞爪極為出挑的香味也漸漸沉寂了下去。
陳白榆心中雖已明了,但打心底裡并不認同先前那個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
因為——
現在的他依舊欲壑難填,那/孽/根/杵着,絲毫不見低頭。
指尖沿着她面上那片薄紅的邊緣慢慢挪動,她既然懂,那他也就不必剝白,貼近了與她耳語,“别哭了,嗯?”
睫毛輕顫,紀景佳依舊未睜眼,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怎麼也吐不出半個字。
怪不了什麼也怪不了誰,設身處地的想來,又有誰是錯的呢?隻能把這一切一股腦推脫給天意弄人。
“秋霜你不必放在心上,若是覺得礙眼我就安排她去往别處,那兩個小丫頭也各自去領了責罰,你心中若是信得過我,日後這兩個丫頭就徹底歸你,我絕不插手。”
“鷹隼傳信的暗樁亦可交予你手,可随意去用,若是你不想讓我知曉的,封上做個記号便可,我永遠也不會知曉。”
眼珠在眼皮底下快速地來回滾了幾回,眼簾終于擡起,目光轉了一圈也沒找到個合适的落點,最後落在了陳白榆衣領上的暗紋上。
暗金色的絲線交織成的流水紋,貼着針腳蜿蜒幾道,很快就看完了,灼熱的呼吸讓她忍不住把頭垂低了一些,像是埋在了他胸口,“隻聽聞牧民之中偶有熬鷹的高手,馴服之後可聽之任之,但這鷹隼雖快,它們一族乃是未開智的猛禽,你到底用了什麼法子能随心操控它們?”
鼻音甚濃,聽着甚為嬌憨,陳白榆心尖一軟,不自覺勾起唇角,“人為财死,鳥為食亡,”說着擡手順了順下颌處毛茸茸的頭頂,理順了她蹭亂的頭發,“既然有不用拼命的好去處,自然拼了命也要回去。”
“嗯?”紀景佳哭得時間太久,腦海混沌,離他近了又有些慌,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此事急不來,費了無數人力但收效甚微,要在雛鳥之時就着人帶着它們沿着定好的路途一遍遍地來回,中途不喂,走完了全程之後在終點任其采食鮮肉,如此不厭其煩一趟趟往複下來,總有些能記住這漫漫路途的。”
紀景佳雙手交疊捂在胸口,希望能防住越來越快的心跳聲洩露出去,盡管有些走神還是抓住了他話語中的重點,重點在人力,無數的人力,“你已經暗中接管了燕家?”又想到了他自稱為陳姓,追了一句:“還是陳家?”
他搖了搖頭,兩指一彈,桌上的眀燭被他疾馳而去的勁氣掃滅,室内隻餘從那半扇窗子裡照進來的皎皎星月之光,昏暗中他擡手輕輕蓋住了她的眼睛,“睡吧。”
掌心的睫毛扇了扇,蹭得有些癢,他胳膊背過身扯了薄被一角,展臂一揚,薄被抖開後徐徐落下,蓋住了相依偎的兩人。
一絲涼風拂過,絲褥漫過她的肩膀停留在下颌,嚴絲合縫地包裹住了身體。
黑暗和薄被給她帶來了些許微妙的安全感,很快就朦胧睡了過去。
“吱呀”一聲輕響,開了半宿的窗合了起來,一道身影宛若流星般飛出了院牆。
紅豔的朝霞剛穿透雲層,天還未大亮,素雪扶着呲牙裂着的青霜小步邁過了拱門,小聲與她嘀咕:“阿姐還是疼得厲害嗎?”
“疼疼疼疼!”青霜一雙大眼都擠成了一條縫,不知道第多少次問她:“你不疼嗎?”
疼,當然疼,軟節鞭抽人最是疼痛難忍,可又如何呢,規矩就是如此,做錯了事就是要挨罰,忍忍就挨過去了。
素雪點了點頭。
“哎呦,你怎得與秋霜姐姐一個樣?這麼疼都能面無表情?你看到了沒?公子的臉都黑成那樣了,她還笑呢......”
“噓......”素雪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湊在她耳邊說:“日後不要再提這個名字了,先前咱們弄錯了主次,合該受罰,公子交代的什麼你也聽到了,日後我們就是小姐的人了,事事應以小姐為先,秋霜姐姐若是再執迷不悟,怕是落不了什麼好下場。”
先前她總以為秋霜是不同的,生得貌美又有心計手段,就算攀不上那主母之位,當個妾室也是足夠了,大小也是個主子,就對她比旁人多敬了三分。
經過這回也算是知道了,事關小姐無論大小都能遞到公子跟前,暗處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呢。
阿姐她心思直,沒那麼多彎彎繞繞,也不知能聽進去多少。
進了内院,素雪就松開了手,青霜也挺直了脊背,兩人分頭而行。
素雪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走了進去,先是推開了窗,又卷起床幔挂了起來,柔聲喚道:“小姐,時辰快到了,該起身了,青霜已經去叫劉嬷嬷了,一會兒還有姑爺那邊的嬷嬷要過來呢。”
紀景佳還在夢中與那人厮纏,怎麼也掙脫不開,姑爺二字入耳,猛地驚醒了過來。
今日是她出閣的大喜之日。
蓋上那紅蓋頭,上了喜轎,她就是西秦明王府裡的側妃了。
手貼着絲錦向裡側滑動,摸了摸,絲滑溫涼,也不知他是何時離開的。
那要命的卷軸安安靜靜地躺在枕側,繩子好好得在上面卷了一圈又一圈。
擡手搭在了眼睛上,隔住了那一瞬間蒸騰而起的濕意,“嗯。”了一聲。